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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念海:中国沿海陆地的成长和海岸的变迁


一、渤海西部海岸的变迁


河流上游土壤被侵蚀后,随水冲下的泥沙除过一部分沉积到中下游的河床外,其他一部分却一直被挟带到海口,年复一年,由于河水冲刷、海潮起伏的缘故,这些泥沙就在河流入海处附近沉积下来,变成新的陆地,海岸也因之向前伸长。就以黄河来说,这是含泥沙量最大的一条河流。前面曾根据现代的计算,指出平均每年经过三门峡市随黄河输送到下游去的土壤为12.6亿吨。当然这样多的泥沙不是都被冲刷到海中,可是根据1949年以后五年的统计,黄河入海口每年向海里推进2.5公里。黄河在古代所挟带的泥沙量虽不可确知,也不能说对于海口没有影响。在黄河以外流入渤海的还有其他河流,所含的泥沙虽然多寡不同,但如永定河、滹沱河和漳水等的含泥沙量也不在少数。它们所挟带的泥沙也自必堆积在入海的地方,因而协同黄河都起了促进海岸向外推移的作用。黄河在历史上还曾经南夺淮、泗,东入黄海,因之它不仅在渤海沿岸发生过影响,这种影响同样也见之于淮水入海处的附近。至于长江中所含的泥沙比起黄河来自然是很少了,但它的入海口附近也不是完全没有淤积的现象的。


这样的情形当然会引起海岸带的变化,不过海岸的变化原因也很复杂,江河泥沙在入海口的淤积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就整个问题来说,学者间也有若干不同的意见。最早对这一问题提出具体说明的当推德国人李希霍芬(FVRichthofen),他认为我国海岸自浙江宁波以南的一段是属于下沉的,以北的一段则属于上升的。宁波以南的海岸属于岩岸,和以北的海岸的多数沙岸情形不同,因而李氏就有南降北升的说法。但是宁波以北的海岸并非像李氏所指的尽属于上升的海岸,如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也是岩岸,和闽浙诸省沿海的情形相仿佛。于是也有若干学者又认为,不论南北海岸皆在沉降之中。不过经近年的研究,我国海岸的变化实际是在大体沉降之中各处又有较小的隆起情况。而这种隆起的现象在南北各处皆有发现。当然这种现象并非短期所形成的,实各有其悠久的过程。如山东半岛上的烟台与之罘间的情况即系如此,烟台与之罘之间,借一连岛沙栏相连结,并且构成了之罘湾。而此连岛沙栏就是由于海岸隆起所形成的。由文献中考察,之罘的名称始见于《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曾经三至之罘,皆未见乘船的记载。后来汉武帝也尝登过之罘,《汉书·武帝本纪》及《郊祀志》中皆有记载。汉武帝一行当时虽曾经乘船,但乘船实在既登之罘之后,是之罘和烟台陆地相连结,当远在地质时代,已非史文记载所可及。话虽如此,海岸隆起的情形直至近代尚可发现若干迹象。河北旧滦县、乐亭两县本濒于渤海之滨,当地父老根据他们自己的经验,感到海水已渐远去。而当地距海数十里处,农民掘地还曾发现过一只沉船,沉船之中仿佛可见有粮的痕迹,是这一沉船原为运米之船。运米的沉船发现于距海数十里的地下,则沉船之处必为原来海中,至少也是近岸之处。当地既无河流入海,则海岸的变化自然不是由于河流挟带的泥沙的淤积,若非受地质变化影响而形成隆起的现象,殆无由加以适当的解释。


这样看来,海岸的变化是有若干不同的原因的。当然前面所说的河流所挟带的泥沙发生的沉积作用也可促使海岸向前推进。不过如果能综合各种作用所引起的现象,当可稍得全貌。这样问题的解决似还有待于各方的研讨,但目前已有的成就还是值得人们的参考。就黄河与长江两大河流来说,黄河所挟带的泥沙远较长江为多,黄河入海口附近海岸的变化也应该比长江入海口更为显著。前面曾经举出,黄河入海口每年向外推进25公里。不过这是近年的统计,自古以来的情形,不一定都是如此。那末,古代黄河入海口附近海岸的情形如何,是应该研究的。近来有人指出,由秦代到现在渤海湾的海岸总共延伸的面积达3万多平方公里,延伸最远的达150公里。照这样说来,那时的渤海湾最西边几乎达到现在河北文安洼以东的地方。就以河北省境来说,北戴河以及唐山旧宁河各地都还应该在海中。可是据近年考古发掘的结果证明,这样的说法和实际情况是有很大出入的。因为近年在北戴河、滦县、唐山、旧宁河、天津各地都先后发现了先秦时代的遗址和遗物,具体显示出这些地方当时不仅不在海中,而且是人们活动的所在。这几个遗址中北戴河、滦县的遗址和遗物还早于战国时代,可见当时那里的海岸是和现在相仿佛的。至于唐山,由当地所发现的战国时代墓葬来说,应该是当时一个人口稠密地区。更显明的是旧宁河和天津的遗址,在这两个遗址中都发现了贝丘,可见原来距海岸不会过远。旧宁河遗址发现的地方是在宁河镇东北二里,当地现在距海岸五十余里。天津遗址发现的地方是在东郊张贵庄,距大沽海口约四十公里。就这一点说来,这一带的海岸从先秦以来变化是不很大的。


应该注意的是黄河入海口附近的情形。黄河河道经过多次的改变,当然入海口也就有了不同的所在。最初对于黄河作有系统的记载要数到《禹贡》。但《禹贡》在导河一段的后尾却只说了一句“同为逆河入于海”,这算不得明确的说法。后来一些人们对这一点作了若干说明,大致都同意在碣石入海。碣石在海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究竟在海边什么地方却有了很多的争论。有的说在现在朝鲜北部,有的说在现在山东北部。朝鲜北部隔海,黄河如何能流到那里?山东北部也非古河经流之处,当然都难当《禹贡》的意思了。一般的说法是在河北省东北部海边,可是问题还是没有澄清。河北省东北部以南就是渤海,黄河如何能够流到那里?有人说,原来渤海没有那样广阔,只缘西汉末年有一次大风雨,渤海水溢,海岸因而有了崩塌,河道也就沦陷。这个传说不必问它的真实与否,如果真的把黄河水道大段沦陷,在地文上没有得到证明,看来那是渺茫难稽了。有人说,可能是由渤海北岸流过去的。但是渤海北岸像滦河、浭河、泃河各水都是由北向南流的,黄河怎样会越过这些河流而由西向东流去?如果不是那一带的地形有所改变,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则这样的说法显然是由于对当地的情况模糊不清才和事实不相符合。


其实根据西汉时期的记载,也还可以推知《禹贡》中所说的黄河入海的处所。西汉时期黄河是在当时的章武县境入海的。西汉的章武故城在现在河北省沧县东北,由现在沧县东北章武故城起直至海河南北,在当时皆未再设县治。原来章武县的辖境北边究竟至于什么地方,也还有待于稽考。不过当时黄河入海之处总是在这一区域之内。汉以前的黄河的下游虽和汉时不同,但它所经行的路线到汉时却仍为其他河流所资用,因此还可以推知。据说那时的黄河入海处应该是在现在河北静海县境。这样说来,古代的黄河入海的处所虽和两汉时有所不同,但都是在渤海湾的西部入海,和河北省东北部所谓的碣石山是没有关系的。黄河在两汉之际改道后,有一段较长时期再没有流经此间,不过到了宋朝,它还曾在这一带入海过。除过黄河以外,在这一带入海的还有组成现在海河的各条河流。


黄河和组成海河的各条河流都夹杂着很多的泥沙,这对当地海岸的变迁是会起一定的作用的。当然海中的风波和潮流所带来的沉积物,以及其他的作用,都会促使沿海的陆地有所扩张。近来李世瑜先生对于天津一带古海岸线的遗迹曾经作过实地调查,而且提出一些新的说法。根据调查,他发现了在距离现在海岸的一些地方有远近不同的三道蛤蜊堤。距离现在海岸最近的一道蛤蜊堤北起宁河县芦台镇北的闸口,中经天津东郊的泥沽,南讫天津南郊的上林沽。上林沽以南的蛤蜊堤还一直延伸到黄骅县的歧口,和现在海岸上的蛤蜊堤相连接。第二道蛤蜊堤,北起宁河县的赵学庄,中经天津东郊的张贵庄,南讫于黄骅县的苗庄子。第三道蛤蜊堤,北起天津市的育婴堂,南讫于静海县的团泊庄。他认为第一道蛤蜊堤是宋代以前的渤海湾西部海岸线,第二道蛤蜊堤是战国以前的渤海湾西部海岸线,第三道蛤蜊堤是夏代以前的渤海湾西部海岸线。


蛤蜊堤不论它的成因如何,它的堆积有相当的长度和高度,是可以认作某些时期的海岸线的。李世瑜先生曾经征引了若干史料,以证明他的说法。如第一道堤所经过的芦台和军粮城都是在唐朝末年始见于记载,而宋人也曾以泥沽海口为天险的地方。这样的说法是可以相信的。侯仁之教授也曾根据《太平寰宇记》所载御河在独流口入海的记载,指出这个独流口就在现在军粮城的西南沿河一带。又根据同书所载沧州东北至海口的距离为二百五十里,沧州东至海一百八十里的记载,推出宋朝这一带海岸线的轮廓。这个轮廓是和海河以南的第一道蛤蜊堤相仿佛的。


李世瑜先生在论述第二道蛤蜊堤时还特别指出在这道堤的近旁曾经发现过古代人们居住的遗址和墓葬。除前面曾提过的宁河县和张贵庄外,还有巨葛庄、商岑子等十三处。和张贵庄一样,其中大部分是属于战国时代,也还有下及秦汉时代的。遗址和墓葬的众多,说明这道堤上当时人们活动的频繁。尤其是张贵庄和巨葛庄的夹处海河两岸,显然可以证明已经有了雏形。但是根据文献的记载却不是如此。现在的海河本是汇集河北平原若干河道而成的,其中有滹沱河、沙河、唐河、永定河及白河等。这些河流在汉时还是各自入海。大致到了三国之前才汇合在一起,成为海河。这说明当地已经成陆,所以众流聚为一个河道。以文献的记载和当前实地的情况看来,海河的起点远在以张贵庄为中心向南北伸展的蛤蜊堤以西。这就有了问题了。如果张贵庄南北的蛤蜊堤为战国以前的海岸线,则汇成海河的诸水至迟也应该在战国以前合流,才合乎事理。如果汇成海河的诸水合流的地方在三国以前才成为陆地,为什么张贵庄附近在战国以前就已经形成了一道蛤蜊堤?这还是值得思索的事情。这里尚且如此,再往西去也就更难说了。


天津附近的成陆虽不算很晚,但附近城市的设置却不算很早。秦汉以后很长时期这一带的县治没有大的变迁,直至唐朝末年始于今沧县东北八十里处设置乾符县。北宋又于今旧青县设置乾宁军。金时又于今静海县地设置靖海县。元人于现在天津地方置海滨镇,明朝在这里设卫。清朝又在这里设州置府。自此以后,天津日渐重要,和北宋以前一片荒凉的景况迥异。天津的发展自有它的客观原因和本身的地理条件,不过这一带设置县邑一再增多,也显示出当地的海岸有向外伸张的情形。


黄河入海处在两汉之际由现在的河北东部移至山东东北部,后来虽还不断有改变的情况,但总起来说在现在山东东北部入海的岁月还是比较多的。当然这里的海岸线也就不可能没有变化。从这一带城市设置的时代看来,显然可以看出宋朝以后的情况和以前有了不同。现在山东东北部的县邑有许多都是在秦汉时代设立起来的。从秦汉到隋唐很少有新建置的情形。可是由宋时起就有了改变,宋时始于今沾化县置招安县。至金时又设置利津县。招安、利津两县的设置显示出这一带的海岸已向外伸出。至于利津以东旧垦利县的设置则是近代的事情。据清初的记载,利津县至海,仅三十里。现在旧垦利县离海大约已在百里上下。就这一带黄河入海处来说,现在是作扇形突入海中的。


二、江苏北部的海岸长江三角洲向海中的伸张


还应该注意到的是淮水入海处的附近,这里虽然没有渤海湾西部那样变迁的明显,但是入海地方,当然也受到它的影响。不过这也不能一概而论。由现在江苏省北部沿海向南,新海连市东面的连云港就显得向海中突出。陇海铁路自西而来,直达于海滨,这本来并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不过如果追顾这里的历史,就可知道当地的变迁还是不小的。现在的连云港和它西面的云台山周围的地方,在从前就是孤处海中一个大洲,称为郁洲,也有称为郁州的。南北朝时还曾经迭为南朝的青、冀二州侨置的所在。这个靠近海岸的孤岛在清朝后期所绘制的地图中和大陆还不相连接,可是近年的地图中却已看不见岛屿的痕迹了。这里和淤黄河口尚有一段距离,大致不会受到它的影响。这里自来是沭河入海的地方,沭河源流虽不很远,但在距今不远的旧社会里,也成了土壤侵蚀的严重地区,也许是上游的水土流失,促成了海口的变化。


当然,由连云港再往南,到淤黄河口的附近,变迁的情况也比较更显著了。远的时期暂不必说起,据北宋时的记载,由涟水县城东至海岸大约有一百四里。现在的海岸显然比那时为远。涟水县东南的盐城县原来是汉朝的盐渎县。就县名来看,分明是一个晒盐的地方。直到北宋时代,这里还有九所盐场分布在海边。为了防止海水冲刷农田,远在唐代中叶,李承为淮南节度判官,就在这里修筑捍海堰。北起现在的淮阴,南达南通泰州县。到宋时范仲淹又加修葺,所以也称范公堤。盐城县东门外二里多地就是范公堤经过的处所。现在看来这条堤道离海已相当的辽远。这样的变化情形如果用较近的事实证明,当更为明显。现在淮安县东北二百多里处的云梯关本在旧黄河的北岸。以前这个关原不为人们所重视,清初靳辅治河时,才有关内和关外的分别。当时筑堤也只是到十套而止。后来到道光时,前后相去仅一百四十多年,可是十套以下,新滩新社的名称就接踵起来,淤出来的新地已有二百多里。这一带的城市两汉以后很久都没有新置,可是在清朝就在涟水县东盐城县界增设了一个阜宁县。近来在阜宁县东北又增设了一个滨海县。另外在盐城县东北还新设了一个射阳县,盐城县东南设立了一个大丰县。


至于更南的长江入海的地方却也有相似的情况。如前所说,长江所挟带的泥沙虽较少于黄河,但长江入海口的泥沙沉积现象却也是十分显著的。崇明岛的形成就是一个例证。唐初这一带江中才涌出两个沙洲,称为东西二沙。当然面积不会很大。到五代吴时,杨溥始在西沙设崇明镇。北宋时又两次涨出两个沙洲,和以前合计,总共是三次涨出,所以称为三沙。到元时就在这里设置崇明州。这样看来,长江入海处的海岸向外伸长是很显然的。


就以长江入海处附近县邑的建置也可以看出这样的情形。远在周时,吴国建国于东南海隅,其都城先设于梅里,后移于阖闾城。梅里在今江苏无锡,阖闾城即现在的苏州。汉朝又在东部设置娄县,就是现在的昆山。现在的松江以前是华亭县。华亭这个名称在三国吴时就已经有了。晋时又在今常熟县设海虞县,在今江阴设暨阳县。上海设县虽迟至元时,然东晋虞潭、袁山松等人已先后在今上海市区以西青浦县附近建筑过沪渎垒。至于长江入海口以北的地方,汉时仅于现在泰州县设一海陵县。东晋时始设如皋县于今如皋县境,设临江县于靖江县境。南通和海门两县都是到五代后周时才设立的。南通县在初设立时还称为静海县。直到1928年,还在海门县东增设了一个启东县。


正因为有这样的情形,所以就有人因此立论,来说明长江入海处的变迁。以前丁文江曾经就沿海城市建置先后的年代推算,得出一个结论,说是长江三角洲每六十九年向海方伸长一哩。接着海定斯坦姆(V·Heidenstam)就长江所挟带的泥沙量加以算计,也说长江入海处的海岸每六十年伸长一哩。泥沙沉积诚然可引起海岸的变化,但若委之为唯一原因,却也未妥。他们更说,如果由江苏北部东台县向南画一南北线,东南延长经太仓、嘉善,再南到海边,并且指出在这条线以东的所有城市,都建立在五世纪以后,因而说,城市设立的年份是跟着它的去海远近而异的。海滨城市的建置可说明当地陆地已经十分巩固,但并不一定即可肯定海岸线的所在。据近年考古发掘,则上海市属的青浦县淀山湖里曾经发现过新石器时代遗址,上海县马桥镇的俞塘村也发现了青铜器时代的遗址。除此以外,还有青浦县的崧泽村、松江县的广富林村、机山、戚家墩、钟贾山、山阳港、北干山等处。这些遗址虽间有晚至春秋战国时代,但大部分却都是新石器时代的遗物。这都说明这些地方设县以前已经成为陆地,而且很早已经有人们在这里居住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上海市南边海滨的金山卫也曾经发现过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则远在数千年前,这里的海岸已大致和现在相仿佛了。


长江入海处的海岸,一般来说,究竟是向前伸长了,不过伸长的情形却并不能完全一样。即以长江入海口以南各地而论,就是如此。不论这一地区的县城建设次第如何,海边都是一样的。由这几处发现古代遗址的地方到现在上海以东的海岸,相距并非甚远,就是这一隅之地,也有若干差别。据谭其骧先生的研究,现在上海市全境各地区的成陆年代,由西到东,先后相差至少在三千年以上。在三千多年前就已出现的第一条海岸线,是冈身中的最西一条,亦即太仓漕泾一线。所谓冈身乃是当地人们对于绵亘的沙冈的称呼。由这第一条海岸线直到公元第四世纪,二三千年中,上海地区的海岸线伸展甚缓,一直还停留在宽度不超过二十里的冈身地带。直至四世纪以后,海岸线才迅速伸展,七八世纪之间市区西边一部分开始成陆,到十一世纪中叶即全部成陆,七百年间就涨出了五十多里。上海市区的西部在新石器时代既已成陆,则在更西的地区当然也不会太迟的。由于长江入海口不断向外伸长,陆地固然发生变化,就是交通港湾也因之而有盛衰。唐时扬州为中外通商口岸,诸国海舶可以随潮水的涨落而至于扬州城下,曾几何时,上海就代替了扬州的地位,而成为沿海有数的商埠。


不过还应该指出,河流所含的泥沙固可使海岸向前伸长,河流或海潮的冲击却又可使沿岸的陆地形成崩塌的现象。海门县境沿江地方的变迁就是一个例证。海门县的建立远在五代之时,但元朝末年沿江地方就有了崩塌的情形,由那时起,直至清康熙中叶,还不断发生这种现象,不仅县境全部沦陷,就是县西的通州境内也塌下了几十里。后来逐渐伸长,才又恢复县境。崇明岛的形成显明地是由于泥沙的堆积,但江水的冲击却也曾使崇明县城一再地迁徙。这样的崩塌现象在江浙两省间的海岸也不是少有的。远在汉世,浙江海口就有过防海大塘的修筑。唐宋以来,仍累次在两省之间兴建海塘,工程相当艰巨。虽然如此,但在宋时,还发生了盐官县(今浙江海宁县)境陆沉的惨事。原来当时盐官县南距海岸还有四十多里,当地本有一条捍海古塘防御海水的冲击,由于潮水的奔冲,遂使县南四十余里尽沦于海。这固然由于人谋的不臧,对于海塘未能随时检修,致肇此奇祸,海潮冲击力的巨大,也可以由此看到一斑。


不过就整个江浙两省间的沿海变迁看来,虽偶有崩塌情事,但海岸的向前伸长还是显然可见的。


三、小结


由于土壤的侵蚀,泥沙是会随河流冲下的。除过在平原地区沿流沉淀而外,往往会被冲到海口,受到海潮的反冲,逐渐堆积,遂使河流入海的附近的岸也向前伸长。正因为如此,黄河及其他一些含沙较多的河流的入海处,海岸就难免有所变迁。就是长江口外,也有同样的情况。


海岸的变迁本来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沿海陆地的伸长和河流挟带的泥沙不无关系,但并非唯一的原因。这里不打算就这些原因作详细的探求。不过从上文的叙述可以看到,在历史时期中,沿海陆地固然不乏崩塌的记载,但新的陆地的形成实远较沉沦的为宽广,增加了人们活动的处所,这是应该重视的事情。


如上所说,沿海陆地的伸长主要是在长江和黄河等几条大河的入海地方。而这些地方又皆往往和交通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当地的城市或者成为经济的要区,或者成为国防的重镇。天津和上海的历史正说明了这样的演变。当然海岸的变迁和这些城市及其附近地区的盛衰是会有显著的关系,这是值得注意的所在。像扬州和上海两处前后都曾经成为最繁荣的都会,更是和海岸的变迁有关,这是人们不能忽略的演变。


本文摘自《史念海佚稿》


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明清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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