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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来生态环境变迁史研究综述(佳宏伟)

简介: 近十余年来,环境变迁史研究取得丰硕成果。人们从不同学科、不同视角展开广泛探讨,涉及到区域经济发展与环境变迁之关系、古代都城与生态环境之关系、动植物变迁与区域沙漠化、灾害与疾疫问题、气候变迁等方面,有力地推动了与环境变迁密切相关的中国生态环境史学研究在中国的形成和发展。
关键字:环境变迁史 研究综述
近十余年来,环境问题日益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促进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已成为中外学人的共识,从生态背景出发重视人类历史进程中的自然环境与长期起作用因素,已成为国际史学发展的潮流与方向。环境恶化乃积渐所至,正如《汉书·贾谊传》所言:“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1](p2253)。在此背景下,大陆学术界也明显加强了中国历史上的生态环境史研究,发表了一系列研究成果,从不同学科、不同视角展开广泛探讨。本文拟对这些成果试作综述,对其中的不足略作总结,不妥错谬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一 关于区域经济发展与环境变迁之关系研究
区域经济开发与环境变迁受到学界重视,主要从社会经济变迁结合相应的地理单元进行考察,其研究理路可概括为:概述区域自然地理概况一考察区域开发过程一探求经济开发对环境的负面影响一分析环境变化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与制约一总结人地关系的演进特点及相关历史经验教训。
黄土高原及相邻地区研究。20世纪70年代以前,以谭其骧、史念海为首的一批学者集中研究了黄土高原水土流失与黄河下游的水患,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学术界将研究重点转向历史时期黄土高原环境复原,如植被类型、植被覆盖状况等方面。近十余年来,相关研究又注重人类活动、人地关系等方面的探讨,发表了一些有分量的论著,如史念海《黄土高原历史地理研究》①及主编论文集《汉唐长安与黄土高原》②,朱士光《黄土高原地区环境变迁及其治理》③及主编论文集《黄土高原地区历史环境与治理对策会议论文集》④等等。大量的文章围绕着区域小环境从不同的视角展开考察。梁四宝、李心纯分别撰文就明代的“九边”屯田及其所引起的环境问题进行分析,指出“明代九边屯田所引起的土地大面积的退化性演替,不但使晋西北、陕甘宁区域的土地资源遭到极大破坏,而且加剧了该区域水蚀、风蚀的过程,对黄土高原这一时期迅速增加的水土流失量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2]。王广智、陈可畏、朱士光则分别考察晋陕蒙接壤区的环境变迁。王广智认为晋陕蒙接壤区环境恶化是秦汉、唐宋、清末及新中国成立后的几次大规模屯垦造成的。[3]陈可畏更进一步指出“(晋陕蒙)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虽然在遥远的古代就有,但是变成今天这样面貌,到处荒山秃岭,千沟万壑,主要是宋代以来违背自然规律、不合理地利用土地的结果,特别是明清以来,盲目的大规模毁林垦荒,从山坡一直开垦到山原,导致水土流失严重,环境迅速恶化”[4]。朱士光在肯定人为诱因的同时,则把自然环境自身的演变纳入考察视野,指出人为因素和自然因素是该地区植被变化、沙漠化、水系变化直至环境恶化的两个基本因素;其《我国黄土高原地区几个主要区域历史时期经济发展与自然环境概况》及《试论我国黄土高原地区生态环境演化的特点与可持续发展对策》等文章继续阐发这一主张。[5]史念海、杜瑜、王乃昂则通过考察历史时期甘肃、宁夏等黄土高原区农牧分界线的推移,再现了当地历史时期的环境演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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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该书汇集史念海先生在过去:二十多年中,研究黄土高原地区的历史地理论文二十多篇(史念海《黄土高原历史地理研究》,黄河水利出版社2001年)。
② 这是中日历史地理学家合作研究的课题“中国黄土高原的都城与生态环境的变迁”的成果,众多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全方位揭示了汉唐长安与黄土高原的复杂关系(《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8年增刊)。
③ 这部著作汇集了作者的23篇有关文章,从多个侧面对我国黄土高原地区自新石器时代以来的环境变迁进行了全面深入的论述.王守春评价此书为“黄土高原历史地理研究的承前启后之作”(朱士光《黄土高原地区环境变迁及其治理》,黄河水利出版社1999年)。
④ 朱士光主编《黄土高原地区历史环境与治理对策会议论文集》作为《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1年的增刊出版。
西南、西北地区研究。该地区历史时期的环境变迁比较明显,引起学界关注。蓝勇对历史时期云、贵、川三省经济开发与由此引起的森林分布变迁、野生动物衰退灭绝、热带作物南移与气候变化、自然灾害增多等方面进行了系列研究,突出入地关系,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7]萧正洪综合历史地理学、农学、经济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以清代西部为例,就农业技术选择同生态环境变迁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了深入分析。[8]邹逸轔、钞晓鸿、张建民、葛庆华等人则先后撰文就明清时期秦巴山区的环境变迁进行研究,指出明清以降,由于移民大量涌人与不当开发致使当地生态失衡,社会经济出现严重萎缩,强调区域开发过程中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9]关于历史时期塔里木盆地的环境变迁,王守春认为塔里木盆地历史上的消长与环境的变化关系密切,“环境的变化是过去联结东西方通道——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衰落的根本原因[10]。肖小勇则通过对古遗址及古文献考察,指出历史时期塔里木盆地的生态环境变迁呈现出荒漠绿洲化和绿洲沙漠化的特点。[11]
华北、华中及其他地区研究。人地关系演变是研究重点。李心纯《黄河流域与绿色文明——明代山西河北的农业生态研究》、唐亦功《金至民国时期京津唐地区的环境变迁研究》、于希贤《北京市历史自然环境变迁研究》等论著是该方面的代表作,为我们今天科学开发、合理利用这些区域的自然资源提供了很强的借鉴意义。[12]长江流域的环境变迁及沿江湖区的人地关系.吴敌撰文指出不合理的平面垦殖方式是明清时期长江流域自然环境恶化最直接最重要的原因。[13]张国雄认为明清两湖的农业开发使“荆棘丛生,森林茂密的自然景观为田成片、村镇繁荣的人文景观所代替,农业生态环境发生了两个突出的变化,即森林资源减少和水域减退,而山区伴随着开发过程的是水土严重流失”[14]。汪润元、龚胜生的文章就人口压力下移民运动与生态环境变迁进行考察。[15]许怀林考察了江西不同历史时期的经济开发与环境演进过程,认为“江西生态环境的历史演变,有江西的省情个性特征,也有国家大网络中的关联义”[16]。
王建革关于近代华北及内蒙的农业生态与社会变迁系列论文,以生态经济学中的能量投入产出对当地社会经济结构及性质进行分析。作者认为“经济的发展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受生态系统的制约,历史上的过度人口增长和生态破坏已经使中国的发展落后于西方”[17]在传统社会末期,生态压力削弱了乡村亲和内聚力,增加了强制内聚力,这一发展趋向严重制约了乡村新生产关系的发展[18];他还认为华北农业的发展不是“过密化”,而是一种生态变迁过程。[19]关于内蒙古地区作者继续采用华北系列文章的分析路径。[20]此外,郑磊运用生态学的分析方法对秦晖先生的“关中模式”提出了不同的诠释,认为当地地权分散、租佃对立不严重是生态环境恶化的结果。[21]
二 关于古代都城与生态环境之关系研究
古代都城与生态环境之关系主要集中在商都殷墟和古都长安的研究,利用考古及文献资料考察生态环境变迁与都城兴衰,在古代城市史研究中独树一帜。李民从地理位置与气候、水文状况、土质地貌和矿藏等方面研究殷墟的环境变迁,认为“盘庚迁都的重要原因是由于人为的因素影响了生态环境,而生态环境的破坏又反过来加重了社会因素,如此恶性循环才迫使盘庚迁都”[22]。李建党通过对偃师商城、郑州商城和安阳殷墟三地的生态复原,考察生态环境对商代都城的分布、形制和布局产生的影响。[23]郭睿姬则考察了殷墟出土的动物遗骸,提出丰富的自然资源是殷墟文化孕育、形成、发展繁荣的基础。[24]
关于古都长安城的研究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热门话题。近年来,学者尝试从生态学的视角分析取得大量很具深度的作品。史念海主编的《汉唐长安与黄土高原》是该方面的代表作,该书收录了中日学者十几篇相关文章,其中史念海《黄土高原的演变及其对汉唐长安城的影响》、史念海与马驰《关陇地区的生态环境与关陇集团的建立和巩固》、妹尾达彦《唐代长安城与关中平原的生态环境的变迁》、鹤间和幸《汉长安城的自然景观》等,揭示了汉唐长安城与黄土高原至少存在的四个层次的地域生态关系;李心纯《汉唐长安的岁时习俗与黄土高原的生态》从文化角度探讨汉唐长安与黄土高原的生态环境关系;李健超《汉唐长安城地下水的污染与黄土高原的生态环境》和朱士光《汉唐长安城的兴衰对黄土高原地区社会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变迁研究》,则对汉唐长安城本身兴衰所带来的环境问题进行探究,朱士光在其文中指出“国势的强弱、国都的兴废与社会经济的盛衰、生态环境的优劣之间存在着相互影响的正相关制约关系”。另外,史念海《汉唐长安城与生态环境》和朱士光《西汉关中地区生态环境特征与都城长安相互影响之关系》,则继续论证了汉唐长安城与关中地区生态环境之间的相互制约、相互依存关系。[25]此外,程遂营《唐宋开封生态环境研究》一书以12世纪为界,对唐宋城市社会经济的发展及其此前和此后所处的不同生态环境进行专门研究,指出在之前,开封城有优越的生态环境;之后,环境逐渐恶化。可以说是有关方面研究的一部力作。[26]
三 关于动植物变迁与区域沙漠化研究
动植物变迁研究作为环境变迁的细部化研究,成果颇丰。人们通过文献资料、考古资料和实地调查复原原生生态环境,提醒维护生态平衡的重要性。史念海就我国由南到北的森林分布进行长时段研究,指出由于自然和人为因素不断变迁,“原来森林茂密的地区到现在有的已经成了草原、甚至沦为沙漠”[27]。文焕然先后发表数篇文章考察了历史上内蒙古、青海、新疆、两广南部及海南等地区的森林变迁。[28]蓝勇则考察历史时期三峡地区的森林演变,认为明清以前三峡地区保持着很高的森林覆盖率,明清以后由于人类不合理的开发导致其大规模的丧失,指出“强制性地在三峡地区退耕还林,恢复历史时期三峡地区茂密的森林,在三峡地区有不可替代的地位”[29]。朱士光通过对历史时期华北平原和东北地区的植被更替情况进行研究,强调植被变迁与人类活动、气候变迁之间的双向制约机理。[30]此外,李并成、周云庵还分别考察祁连山区、秦岭等地的人类活动与植被变迁。[31]关于断代的区域性考察也有大量文章。王守春、林汀水、暴鸿昌等撰文分别考察明清时期黄土高原、福建、明代长城区域等地的森林植被变迁,呼吁应该以史为鉴,保护有限的森林植被,充分认识人类活动对植被变迁的负面作用。[32]蓝勇、龚胜生还分别对明清时期皇木采办和唐代长安及元明清时期北京城的樵采所造成的环境问题进行探讨,立意新颖,显示这一领域的良好发展态势。[33]
有关动物方面主要是以文焕然、何业恒为主的一批学者先后发表的系列文章,论述了大熊猫、金丝猴、扬子鳄、虎、熊、犀牛等几十种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在地理分布上的变迁,得出变迁的总趋势是分布区域由大变小,分布范围北界日趋南缩,有的物种甚至濒于灭绝的结论。文焕然《中国历史时期植物与动物变迁研究》[28]和何业恒《中国珍稀动物历史变迁丛书》[34]堪称这一领域的集大成著作。蓝勇、刘正刚等则分别撰文考察虎、犀、象等动物分布区域的变迁情况,为我们今天合理利用和保护这些动物资源提供了经验教训。[35]
关于区域沙漠化研究,继侯仁之先生的开创性研究之后,近十年来在理论方法和实证研究方面都取得丰硕成果。景爱的沙漠化“二重性”论断及《沙漠考古通论》中的跨学科、跨视野的实证分析堪称这方面的代表。[36]《清代科尔沁沙地的垦荒》、《沙坡头地区的环境变迁》、《木兰围场的破坏与沙漠化》等文章运用考古学、历史地理学、气象学、文化人类学等方法,就沙漠化成因机制展开深入分析,有力地推动了此领域的研究。[37]李并成则通过对河西走廊个案分析,就干旱区域沙漠化的规律性问题展开探讨,指出干旱区域沙漠化主要发生在内陆河流下游,沙漠化过程的途径主要有就地起沙、风蚀绿洲、流沙入侵和洪积物掩埋绿洲四种,并认为在一定条件下沙漠化土地可以发生逆转。[38]陈育宁则探讨了宁夏地区的沙漠化情况,认为干旱多风、近百年气候干化是土地沙化的重要因素。[39]此外,冯季昌、姜杰《论科尔沁沙地的历史变迁》、牛俊杰《历史时期乌兰布和沙漠北部的环境变迁》等文章,通过考察相关区域沙漠化的演替过程,指出入与自然的密切联系。[40]
近年来由于沙漠化研究的渐趋深入,绿洲学也逐渐兴起.黄盛璋就绿洲学的研究对象、方法、内容和意义作了系统论述,呼吁大力加强绿洲学研究,有很强的理论指导和方法论意义。[41]谢丽以楼兰地区自然生态环境为背景,对战争胁迫下的楼兰古国和塔里木河中、上游地区西汉至唐朝绿洲农业的开发及其生态环境的影响进行分析,建立了“绿洲废弃周期”理论模型。[42]李并成运用考古学和地理学的方法,实地调查河西走廊汉唐古绿洲10大片沙漠化区域,揭示绿洲沙漠化区域的若干特征以及形成的过程和机制,认为古绿洲沙漠化主要发生在汉代后期以后,沙漠化的主要原因在于人为方面。[43]
四 关于灾害及疾疫问题研究
灾害问题,作为环境变动的具体体现,相关的研究成果可以说连篇累牍。近十年来,大量的文章就不同时空内灾害暴发成因、规律、社会危害以及应对策略展开了广泛考察,已有多篇综述性文章就相关问题展开论述。因此,我们仅从环境变迁的视野下展开分析,详细研究可参阅相关述评文章。①
从灾害暴发的成因着手分析灾害与生态环境变迁之间的内在联系。阮明迈《清代长江流域中上游地区的洪灾研究》、李正澜《唐代长江中游水患与生态环境诸问题的历史启示》、刘沛林《历史上人类活动对长江流域水灾的影响》、蓝勇《历史上长江上游水土流失及其危害》、马雪芹《明清黄河水患与下游地区的生态环境变迁》、吴滔《关于明清生态环境变化和农业灾害发发生的初步研究》、李文海《生态破坏与灾荒频发的恶性循环:近代中国灾荒的一个历史教训》等,这些文章指出灾害的暴发与生态环境变迁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常常出现恶性循环,即:生态环境失衡一灾害频发一生态环境恶化一自然灾害进一步加剧。[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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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吴滔《建国以来明清农业自然灾害研究综述》,《中国农史》1992年第4期;余新忠《1980年以来国内明清社会救济史研究综述》,《中国史研究动态》1996年第4期,阎水增、池子华《近十年来中国近代灾荒史研究综述》,《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1年第l期,卜凤贤《中国农业灾害史研究综述》,《中国史研究动态》》2001年第2期;朱浒《二十世纪清代灾荒史研究述评》,《清史研究》2003年第2期。
 
某一区域不同灾害的时空规律研究.尹均科《北京历史自然灾害研究》、袁林《西北灾荒史》、王振忠《近600年来自然灾害与福州社会》等专著是相关区域灾害史研究的代表作。[145]元代灾荒史长期以来一直是学界研究的薄弱环节,近年来,王培华对元代北方地区寒灾、旱灾、蝗灾以及水灾的时空分布规律进行量化研究,填补了有关方面的空白.[146]华林甫则依据清代地方官员关于洪涝灾情的奏疏、方志以及洪水题刻等史料,考察长江三峡地区水旱灾害发生的规律,认为长江流域水旱灾害发生频率大,危害严重;而水灾更为严重,危害最大。[147]马雪芹从旱、涝、蝗、盐碱、风、沙、雹,震等方面分析明清时期河南自然灾害的发生情况、主要原因及其采取的对策,指出森林植被的破坏和水利事业的衰落是当时自然灾害频繁的主要原因。[148]薛平栓通过对唐代关中地区自然灾害研究,认为该地区自然灾害暴发的阶段性特征极为明显,地震活动的活跃期和稳定期基本上是交替出现的,风灾、水灾和旱灾的发生则具有明显的季节性特征。[49]另外,卞利对清初淮河流域、王金春对光绪初年北方三省、王双怀对明代华南、张建民对江汉地区自然灾害的研究,都是近来相关区域研究不可多得之佳作,显示了这一领域的良好发展态势。[50]
近代灾荒史的研究,在李文海教授开拓性研究①的推动下,硕果累累,呈方兴未艾之势。近十年来有10多部近代灾荒史著作和50多篇论文问世,有关具体的研究情况可参阅阎永增、池子华《近十年来中国近代灾荒史研究综述》的述评文章,我们不再赘述。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近十年来,疾疫史研究打破长期以来依附于中国医学史研究的局面,引起了史学研究者的广泛兴趣,形成研究热点。②余新忠以清代江南瘟疫为中心的系列研究最受学界关注,《清代江南的瘟疫与社会》一书集中体现他近几年的研究成果。该书详细考察了清代江南瘟疫的社会生态背景、时空分布规律以及社会各界的应对策略,具有很强的开拓意义。[51]针对历史时期我国瘴病的变迁情况,龚胜生撰文指出:2000年来,由于人为因素和气候变化,其分布范围具有逐步南移的趋势[52];在具体论及明清时期瘴病分布与变迁时,作者进一步指出,“瘴病区变迁除与气候本身的变化有一定的关系外,更重要的是与人口增长、土地开垦、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改变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恶性疟疾分布区的日益缩小,正是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从而使自然环境优化的反映”。[53]梅莉、晏昌贵还考察了明代的传染病,认为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灾荒与战争、山地开发、流民移动是影响明代传染病地理分布的基本因素。[54]曹树基、李玉尚则连续发表了数篇有关鼠疫的文章。曹树基通过分析明代万历、崇祯年间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两次鼠疫大流行情况,认为“人口的繁殖与迁移,农业区的开发与拓展是一种生物行为,一种类似于动物贪食、求生的本能”[55]。李玉尚、曹树基《咸同年间的鼠疫流行与云南人口的死亡》一文,则以咸同年间的云南为例,估算出战争期间鼠疫死亡人数以及这些死亡人口在整个战争人口损失中所占的比例,进而提出战争也是一场“生态灾难”。[56]另外,他们还从生态关系、民风民俗的视角就鼠疫传染病与云南整体社会变迁进行研究,指出“18—19世纪云南的社会变迁,实际上是云南乃至一个更大范围内生物圈变化的一部分”,“社会转型不仅仅是一个社会概念,而且是一个生态概念。西南地区的社会变革与生态变迁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漫长过程,至今仍在进行中”。[57]在论及鼠疫流行对近代中国社会的影响时,他们认为“近代中国的变迁,本质上是一种生态的变迁”[58]。此外,范家伟、曹树基、李玉尚还分别就地理环境与疾疫之间的关系以及霍乱在中国的传播情况进行论述,亦很有见地。[59]
五 关于气候变迁及相关问题研究
气候是生态环境变迁的主导因素,历史气候变化是我国历史地理学科的传统研究领域之一,自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一文发表之后,不断取得可喜进展。近十年来,研究进一步深化,历史文献气候记载、树木年轮、地衣测量、盐湖沉积、冰川、孢粉分析等方法得到广泛应用,研究成果陆续发表.张丕远《中国历史气候变化》以及文焕然《中国历史时期冬半年气候冷暖变迁》等专著精品相继问世。[60]大量的区域性气候变迁研究则显示出很强的开拓性。满志敏先后发表多篇文章对历史上不同时期黄淮海平原的气候变迁情况进行考察,提出自己的气候变迁模式。[61]于希贤利用云南仓山顶上冬夏间冰雪的积融,并参照各个时期的物候概况,指出仓山雪反映的云南历史时期气候变迁,在总趋势上与国内外研究所得结果相似,但在具体冷暖出现时间上则呈现出区域性差别。[62]邓辉利用《辽史》中“帝王纪”、“食货志”以及“宋人使辽语录”中所记载的有关旱、涝、冻灾记录,对928—1109年间燕北地区的历史记录进行复原,指出辽代燕北地区的干湿变化过程,早期以干为主,中、晚期以湿为主,1080年前后为气候剧烈下降时期,比黄淮地区的变化要早30年。[63]朱士光等则通过对关中地区考古发掘、孢粉分析研究成果以及丰富的史籍文献等资料的收集、整理、利用,建立关中地区历史时期完整的气候变迁序列,划分出全新世早期寒冷、全新世中期暖温、西周冷干、春秋至西汉前期暖湿、西汉后期至北朝冷干、隋和唐前中期暖润、唐后期至北宋凉干、金前期暖干、金后期至元凉干、明清冷干等10个气候变化阶段。[64]李平日和曾昭璇则利用史籍资料和香港近百年的气温记录,考察珠江三角洲1488—1893年小冰期和气候进入现代暖期的气候变化。[65]何业恒对20种热带、南亚热带动植物的分布和兴衰演变进行分析,探讨了五千年来华南地区气候冷暖和环境变迁。[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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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关于李文海教授相关学术贡献可参阅黄兴涛的《李文海教授的学术追求与历史研究》(《高教理论战线》2002年第4期)。
② 余新忠曾先后撰文从社会史的视野对相关研究进行回顾,具体可参阅《关注生命——海峡两岸兴起疾病医疗社会史研究》(《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1年第3期)以及《20世纪以来明清疾疫史研究述评》(《中国史研究动态》2002年第10期)。本文从环境变迁的角度进行论述,且仅限于大陆学者,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农牧过渡带地区的气候变化及影响。邹逸麟认为十五世纪初我国北部气候转寒,农耕无法维持卫所及其家属的生存,故统一内迁至长城以内;到十八世纪前期,我国北方气候一度转暖,农牧过渡带北移,出现康乾时代农业经济的盛世;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我国气候又有一段短暂的转暖期。[67]王会昌则对北方游牧民族南迁与气候变化之间的关系作了长时段的考察,指出气候变化是王朝兴衰更替、北方游牧民族南进北撤的直接诱发因素。[68]满志敏、葛全胜、张丕远从北魏平城迁都、元朝中叶岭北地区移民、12世纪初科尔沁沙地演变、明初无良哈三卫南迁等四个历史具体实例出发,讨论了气候变冷变干时,农牧过渡带变化与相应的社会变化现象,指出气候变化对农牧过渡带的影响是通过人类社会子系统起作用的,不同的社会状态和组合产生不同的农牧过渡带实况和相应的社会问题。[69]
气候变迁与社会经济、人口变化之关系研究。王子今重点分析秦汉时期气候变迁对江南经济文化发展的意义,指出秦汉时期,江南地区经济与文化的进步,与气候条件的变迁关系密切。[70]马新则以农作物布局的变化、农产量的提高以及农业经营方式的形成为切人点,具体阐述历史气候与两汉农业的发展。[71]有关明清时期的气候变化与农业经济之间的辩证关系,学界也有多篇文章论述。陈家其认为该时期作为近千年来我国气候变化最剧烈的时期,对太湖流域农业带来巨大影响:气候变冷,双季稻面积减少,粮食复种指数下降;自然灾害频发,粮食产量下降;亚热带经济作物受到严重威胁。[72]王双怀则具体研究了明代气候转寒对华南农业的影响,指出:一方面,由于气候振动,气象灾害时常发生,伤害了劳动力资源,破坏了耕地和其他农业设施,扰乱了农业生产秩序。另一方面,由于气候转寒,使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的地理分布发生改变。[72]沈小英、王业键、周翔鹤还进一步分析了气候变化与粮食生产之间的密切关系。[74]沈小英认为随着气候变化,太湖流域的双季稻在明末前后有一个较大的变化,而每一个兴衰过程大致代表了一次几十年的冷暖变化。明末以前,由于热量条件较为充裕,双季稻的发展比较稳定,粮食产量较高;明末以后,由于热量条件变得处于一年二熟与三熟间的临界状态,双季稻时兴时衰。[75]王业键、黄莹珏则从自然灾害分析人手,认为清代气候的冷暖变迁、粮食生产与粮价的变动关系紧密。周翔鹤、米红《明清时期中国的气候和粮食生产》把人口因素纳入考察视野,研究了气候变化、粮食生产与人口数量的变化曲线。[76]此外,李伯重就历史上气候变化对人口变化的整体影响进行分析,指出“20世纪以前的两千年中,气候变化是引起我国人口变化的决定性因素之一”[77]。
针对近五千年来的气候冷暖波动,学界也展开广泛探讨。这些研究多围绕着竺可桢的研究成果展开,或者提出商榷补充,或者作进一步实证研究。牟重行《中国五千年气候的再考证》一书是其代表性的论著,作者通过翔实的考证,就竺可桢的某些资料及其观点提出自己的不同诠释。[78]于希贤《近四千年来中国地理环境几次突发变异及其后果的初步研究》一文,通过梳理古文献资料,就竺可桢明清时期气候冷暖波动的具体情况提出自己的研究成果,认为17世纪冷期出现的时间,比竺可桢教授研究的结论约早半个世纪,其变幅较竺可桢的l-2℃也大的多。[79]满志敏则通过对黄淮海平原的气候研究,提出了全新的气候变迁模式,认为历史上气候变迁可以分为仰韶温暖期、西周至西汉降温期、魏晋至五代寒冷期、北宋至元中叶温暖期、元后期至清末寒冷期,特别是有关唐代寒冷期和南宋温暖期看法,被认为是“对历史气候研究的一大贡献(陈桥驿、王守春语)”。[80]不过,吴宏歧、蓝勇、王子今等人撰文对满文的观点持保留态度。吴宏歧、党安荣从唐长安驯象的史实人手,认为气候的转冷应大致在唐德宗贞元十三年(797)前后,即在八世纪末期,而不是在“八世纪中期”,有唐300年间转冷的时段应比满文所推测的要短半个世纪左右,指出唐后期(八世纪末以后)至五代这一时段气候的转冷,只能被视作从南北朝后期至北宋初年大温暖期中的波动,传统关于隋唐温暖期的划分是符合历史实际的[81];《隋唐时期气候特征与气候波动》一文则依据物候、动物分布、孢粉、雪线和海平面等相关资料,对隋唐时期气候冷暖特征再次进行了深入分析,再次肯定竺可桢关于中国近5000年来气候变迁研究的基本结论。[82]蓝勇也撰文参与讨论,认为8世纪中叶的气候确实有一个由暖转冷的过程,但从当前总的研究看,唐代温暖期的论证似乎更加充分。[83]费杰和侯甬坚则基于黄土高原南部地区的历史文献记录,对唐代气候冷暖波动提出了自己中肯的观点。认为唐代我国黄土高原南部地区并不表现为一个稳定的暖期,公元799前后存在一次百年尺度的气候转寒,以此为界,可划分为相对温暖且较稳定的阶段I(620—799AD)和相对寒冷且波动频繁的阶段Ⅱ(800—960AD)。[84]王子今则依据秦汉时期祭祀制度的历史资料,指出满文中利用“秦朝”“淮河再年冻结”这一史料而断定“当时气候比现代寒冷”的推测,似乎也难免有证据不足之嫌,充分肯定了竺可桢的相关研究。[85]
六 结 语
综上所述,近十年来,学界对历史上环境变迁研究取得了可喜成绩,在广度和深度方面较前都有长足进步。①一些研究摆脱了长期以来囿于文献描述这一缺憾,开始涉及经济、社会、文化、技术等因素与环境变迁之间的互动关系.随着研究的内容拓展与方法革新,我们相信必将推进生态环境史学研究在中国的形成和发展。正如环境史专家伊懋可所说:“有了这些广泛的基础,似乎在未来几年内将可见到更充分发展的环境史研究出现于大陆。”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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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此外,水系和海岸线的变迁也是环境变迁问题研究的重要方面,考虑相关研究成果于每年的《中国历史地理研究综述》中亦有论述和本文篇幅所限,不再——论述,有关研究可参阅华林甫编《中国历史地理学五十年》(学苑出版社2000年)相关部分。
② 刘翠溶,伊懋可主编:《积渐所至;中国环境史论文集》,台北:中央研究院经济研究所1995年,第2l页。另包茂宏在谈到中国的环境史研究时,认为应该分三步走:一是学习和引介外国的理论成果和方法;二是实证研究中国人与环境的变迁史;三是综合分析论证,形成中国的环境史学派。可见环境变迁史本身研究的重要性,具体论述可参阅其《环境史:历史、理论与方法》(《史学理论研究》2000年第4期)一文。
最后,笔者以为当前研究中的不足及今后应加强的若干方面是:
(一)学科整合与生态环境史研究。生态环境史本身是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有机体。从事这一领域的研究者原本应具有这两门学科的学术素养与知识,但从当前我国的教育体制及研究者的经历考察,真正具有这一知识结构者还不是很多,于是研究中出现了一些人文社会科学工作者从历史文献的找寻与解读出发,来探讨晚近时期生态环境的变迁,大都十分强调其中人为因素与负面影响。而自然科学工作者则从孢粉分析等实验方式人手,讨论历史时期的自然环境变迁,一般强调自然环境自身的演变规律性及其天文成因等非人为因素。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各有优势与特色,不可替代、缺一不可,因此在以后研究中似乎应继续加强联合研究与学科之间的整合,进行学术对话与综合研究,建立中国自己的生态环境史学。
(二)正确把握生态环境变迁及其对人类社会的影响程度.生态环境演变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有自身的演变规律,自从有了人类以后,人为因素只是诱发环境演变的众多诱因之一,既不是惟一原因也未必是主因,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人为因素的作用或大或小、或主或从,因此不能不加区分地将人类作为一切生态环境恶化的罪魁祸首.在人类的发展历史上,生态环境也不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区都趋于恶化,不能因为一些地区人为导致的环境恶化而无视人类合理干预、适度开发对维护生态平衡的积极意义。同时也不能无限夸大生态环境对人类社会的制约,把人类描绘成一个无为的、任凭自然摆布的奴隶,人类所取得的科技成果无不是改造、利用大自然的结晶,人类从来就不是也无需成为无所作为、任凭大自然摆布的奴隶。另一方面,也不能忘记人类无法超越生态环境的演变规律而可以为所欲为。否则必将遭到大自然的无情报复。改造自然是为了利用自然,因此还是应该提倡因地制宜、顺应环境自身的演变规律改造自然,使其更好地为人类服务。
(三)继续加强实证研究与理论建设。多年来,环境史研究的重大成果与共识之一,是学者们普遍认识到环境演变的区域差异性。在竺可桢等前辈科学家的开拓性研究基础上,还有许多领域、许多区域需要我们去开拓、去扎实地研究,而现今的若干文章未免有人云亦云、观点雷同、以偏概全之嫌,在资料的发掘力度与认识深度方面还难尽如人意。此外,理论建设还存在严重不足,不少研究还停留在叙述史实这一层次之上,从而制约、影响了生态环境史的研究。因此,我们应该大力借鉴海外及其他学科知识,推进生态环境史研究中的理论建设。
史学月刊》2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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