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南京7月20日电(记者屈婷 张展鹏)仅剩一口古井的江苏如东掘港国清寺遗址在历时一年的地下考古发掘后重现天日。考古专家在此找到三处始建于1200年前唐宋时期的垫土台基遗迹,印证其是最后一批遣唐使、“日本天台宗三祖”之一高僧圆仁入唐“求法”的起点。
江苏如东掘港国清寺遗址现场。新华社记者屈婷 摄
“证明掘港国清寺正身就像破案,需要多方证据形成逻辑严密的链条,”遗址考古现场负责人、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王碧顺说,目前这条证据链上还包括:地层关系、唐宋石雕莲花纹座、有“国清”、“方丈”、“僧”、“罗汉”等墨书款的瓷片;一大批佛造像、陶人面塑像等。
如东掘港唐宋国清寺遗址内出土的带有“国清”字样的瓷器。新华社记者李贺 摄
此次考古发掘还出土了唐宋时期建筑构件、瓷器、紫砂陶器、石雕、铜钱等,以及丰富的动植物遗存。
这座千年古刹的遗址位于江苏省南通市如东县城东南处,如今被如火如荼的建筑工地包围。当地无人不知国清寺和圆仁,但大多无法说出“掘港”之名的来历。在唐代,“掘港”仅出现在圆仁所著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同时期的其它典籍并无记叙。
遣唐使为7至9世纪时日本派遣往中国唐朝的使节,也包括留学生和僧人。在这本日记体的游记里,圆仁用汉语记录了他历时9年7个月、入唐求法巡礼的见闻。遭遇海难的遣唐使一行在南通“掘港”登陆,在国清寺盘桓数周,那时是公元838年。
7月20日,考古工作者在遗址中展示出土的唐宋风格莲花纹柱础石。新华社记者李贺 摄
此次考古新发现揭示了这座中日佛教名刹的年代和性质:三座筑土台基遗迹年代大约是唐代元和年间(公元806年-820年),与文献记载的、著名天台宗法师行满创建它的时间相吻合。寺庙唐宋建筑基址东西宽约60多米,南北长约80多米,核心面积约为1500平方米。
考古学家根据布局、石柱坑、墙体形态推断出,在一条南北中轴线上依次分布着三处主要殿堂。其中,南侧殿面宽约20米,进深约14.8米;中间殿面宽约15米,进深约13.85米;北侧殿面宽约20.1米,进深约10米。在建筑核心区域的东、西和北侧还有深约3到4米的护庙沟。
7月20日,专家查看遗址内出土的瓷器遗存。新华社记者李贺摄
寺庙建成十几年后,九死一生的圆仁等来到这里,开启一段中日佛教与文化交流的传奇佳话。这批遣唐使人员从这里登船,由“掘沟”、运盐河经如皋镇、海陵县去扬州,再取道大运河,最终抵达唐都长安。圆仁一路游历,向中土的大德高僧请教佛法疑难问题,终成一代宗师。《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也因此成为晚唐社会风貌的绝佳史料,与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并称“世界三大旅行记”。
“圆仁书中涉及在中国到过的重要地点大约有10处以上,但是目前真正有唐代考古遗迹的,只有掘港国清寺,足见其意义之重。”本次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贺云翱说。
7月20日,考古队项目负责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贺云翱(中)在遗址现场讲解发掘情况。新华社记者李贺摄
新的考古发现包括唐宋时期的国清寺各类遗迹10多处,出土文物标本近千件。其中,距今近千年的宋代遗存保存状态最好,显示出这座佛教名刹香火绵延不绝。“此前,长江下游特别是近海地区的唐代寺庙建筑遗址不多。而这次考古发掘是南方地区第一次完整地揭示了一个中等规模唐宋寺庙的整体布局,因此具有独特的科学价值,”他说。
更为重要的是,此次考古发现与历史文献相互印证,揭示了许多隐藏的大历史。“唐宋国清寺建筑遗迹及相关文化遗存是一个重要的历史空间标志点。”贺云翱说,它的研究关乎日本遣唐使活动、中日天台宗文化关系史和海上丝绸之路东海线的“重新认知”。
比如,此次考古新发现与《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及国内文献《掘港镇志》、如皋县志等的记述相互印证,解开了圆仁所述的隋代开“掘沟”的历史疑点。以前,很多文史学者认为书中所述并不一定可信。
遗址出土的文物 新华社记者李贺摄
“没有‘掘沟’就没有‘掘港’,没有‘掘港’就没有国清寺,这是一个逻辑关系。”贺云翱说,因为只有通过“掘沟”运河联通了海洋,才带来了遣唐使等外国人,才有了通关及接待的行政需要,才会兴建国清寺这样重要的“国寺”。
“因此,唐宋国清寺遗址是海上丝绸之路东海航线上的重要一环,它实证了日本、东海与掘沟运河、中国掘港、古运盐河和大运河、扬州乃至长安的联系,特别是中日交往中的大事件——遣唐使的历史。”贺云翱说,这是此次考古发现最重要的价值所在。
在中日佛教的交流史上,国清寺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它是佛教进入中国后开创的第一个流派——天台宗的祖庭,取名自隋炀帝“寺若成,国则清”的期许。到了唐代,称为国清寺的寺庙只有两个,一个在天台山祖庭,一个就在如东掘港。掘港国清寺主持行满大师是日本天台宗开宗者——最澄大师的老师,而圆仁又是最澄的弟子。
贺云翱说:“中日历史上这些天才的高僧们有着怎样内在的活动?他们究竟如何发生了情感、产生了彼此的关联?将是这次考古发现中很重要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