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正文

元史研究必读政书《经世大典》是怎样整理出来的



 《经世大典》(以下行文或径称“大典”)是元代文宗时期修纂的大型政书。大典分类记载了元朝自漠北兴起至文宗朝的帝王谱系、诏训,以及职官、礼乐、经济、军事、外交、法律、匠作等典章制度,尤其是总结了元朝立国以来典制的更替演变,是元代典制之集大成者。


从史料价值上看,《经世大典》记元代典制,乃当朝人修当朝史,史料多来自原始档案,所以《经世大典》的可靠性较《元史》等书为高。《元史》各志,基本上是从《经世大典》摘录编纂而成的,《元史》的一些传记也可能出自大典。总之,大典是研究元史和考校元代史籍最基本的史料。


明后期大典失传后,清中叶才逐渐为学者重视,出现了一些辑佚和研究成果,然至今仍未有一部较全面的辑本。《经世大典辑校》一书在前人工作的基础上,全面地收录大典现存佚文,最大限度地恢复大典原貌,以求更好地保护这部已严重残缺的古代史学名著,为学界提供一部便于利用的重要史籍。《经世大典辑校》的辑录和考校依据以下路径来展开。

《经世大典辑校》(中国史学基本典籍丛刊)

[元]赵世延、虞集等 撰
周少川、魏训田、谢辉 辑校



《经世大典》佚文的收辑与考证



自元代苏天爵《元文类》、明代《永乐大典》就已有对《经世大典》的抄录;大典亡佚后,清代又有一些学者进行了部分辑佚。这些辑录、辑佚成果为《经世大典》全本的辑佚准备了充分的条件,然而也留下不少值得考证和纠谬补缺的空间。


一是现存于《元文类》中的《经世大典序录》和《永乐大典》残本中的材料,虽然保留了大量佚文,但不是现存佚文的全部,特别是文廷式辑本辑于《永乐大典》全部散亡之前,有不少文字可补现存《永乐大典》残本之不足。二是清末民初学者所辑各种单篇辑文或辑本也不是大典现存佚文的全部,可藉《永乐大典》残本进行互补。如《永乐大典》残本现存《经世大典·宪典》中有关“检尸”的大量文字则为晚清学者未曾辑录。此外,清人辑本中有些内容现仍保存于《永乐大典》残本之中,亦需利用残本校正文字。三是仍有少量散见于其他史籍文集的大典佚文需钩稽辑录。最后,在采录佚文时,对于佚文在存书中的起止需认真辨识;对于佚文所在典籍的版本以及各类辑本的版本优劣也需考证。


(一)《元文类》所录佚文的收辑及其版本辨析


《元文类》(即《国朝文类》)卷一六收有欧阳玄撰《进经世大典表》,卷四〇至卷四二收有《经世大典》各类序录计二百一十篇,这些序录包括全书总序、君事四篇、臣事六篇的十篇大序,一百二十八个二级类目的小序,以及部分类目下再分子目的序录。如《宪典·名例篇》之下又分“五刑”、“五服”、“十恶”、“八议”等四个子目,《政典·征伐》下又分“平宋”、“高丽”等等,这些子目的序录也被辑录下来;除此之外,一些门类的附录也有序录,如“君事”中的《帝系》则有《帝系附录》的序录。因此《元文类》所收大典序录的篇数很多,大大超过了大典二级类目的总数,这是一笔宝贵的材料。


《元文类》所收大典序录还有一个特殊的现象值得注意,即《政典》之下的征伐、招捕、军器、存恤、马政、屯田、驿传、弓手、急递铺、鹰房捕猎等十个类目中,编者苏天爵以小字的形式摘取大典正文为各类序录作注。因此,除非相关类目的正文佚文仍存,否则这些注文自然也应是收辑的对象。采正文作注也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夹注的形式,如“征伐”之下的“平宋”,将注夹杂在序文中。另一种形式是在序文之后,摘取或全取正文作注。


为了收辑更为真实可靠的大典佚文,需要对辑有大典佚文的原书版本作认真辨析。《元文类》目前较为重要的版本大致有以下几种:元翠岩精舍刻本;海源阁所藏元刻明修本,此本大致为《四部丛刊》本所据底本的同一印本,已为《中华再造善本》所影印;涵芬楼藏本,即《四部丛刊》本之底本;钱泰吉批校明修德堂本;明晋藩本;《四部丛刊初编》本。《四部丛刊》本所据底本为元刻明修本,即元至正二年(一三四二)西湖书院刻、明成化九年(一四七三)补印本。比较上述几种版本而言,《四部丛刊》本的底本初刻时间较早,虽然在此之前元西湖书院于后至元二年(一三三六)曾有刻本,然今已不存。曾有学者认为现存之翠岩精舍本可能是后至元本的翻刻,但是至正刻本是因至正元年在大都苏天爵家中发现原编稿本而校补后至元本九千余字的基础上刊刻的,故应更为佳善,且通行便用,故当作为收辑大典序录佚文所在底本之首选。


(二)《永乐大典》残本所存佚文的收辑


现存《永乐大典》残本可辑大典佚文四十五条目,约十几万字,其所存佚文情况可参阅书后所附《〈永乐大典〉残本所存〈经世大典〉佚文表》。《永乐大典》残本所存《经世大典》佚文不仅数量多,而且从史源学的角度看,其真实性和可靠性也比清代各种辑本高,因此在收辑《元文类》所存《经世大典》序录之后,则应收辑保存于《永乐大典》残本中的资料。虽然《元文类》所收大典序录中的小注也来自《经世大典》正文,但多处出于摘录,已经零断失真,除有些注文为《永乐大典》残本不存之外,其他皆应以《永乐大典》残本所存资料为据。


佚名《元人秋猎图》(局部)


(三)清代各种辑本的考辨和收辑


清代有关《经世大典》的辑本中较为重要的有四种,即徐松本、缪荃孙本、文廷式本、《广仓学宭丛书》本。其中徐松辑本在国内已经失传,所幸其中内容一抄于缪荃孙,二抄于文廷式,保存了部分资料。缪钞本今仅存一册,内容为《马政》及《阜通七坝》,虽非全本,然所存大典佚文可为校勘文廷式辑本所用。


文廷式辑本二册,是今传清代各类辑本中最重要的一种,其中第一册内容为:元张邦杰等张氏人物传六篇,进士及第唱名仪,进士后思仪,元代毡罽工物记,君谥、后妃谥、臣谥,元代官制杂记,元代仓库记等七种。第二册内容为:元高丽纪事,元代画塑记,阜通七坝,元代马政等四种。文氏辑本保存大典佚文的贡献很大,其中有元张邦杰等张氏人物传、进士及第唱名仪、进士后思仪、元代毡罽工物记、元代画塑记、元代官制杂记、元高丽纪事、阜通七坝、元代马政等九种为今存《永乐大典》残本所无。因此,文氏辑本的内容应作为《经世大典》辑佚的第三序次辑录,以补第一、第二序次之缺。


民国初年王国维曾从文氏辑本中选出六种刊于《广仓学宭丛书甲类》,因此六种乃移录于文氏辑本,故不必作为新辑佚文收录。


(四)其他古籍所存大典资料的考辨与收辑


散见于其他史籍、文集并明确标记为《经世大典》引文的资料较少,又常有重出,故多可忽略不计。经考辨筛选,仅两种文献有收辑校补价值。一是姚之骃《元明事类钞》卷七所引大典“社长”佚文、卷三〇所引大典“帘押”佚文可以辑录。二是文廷式晚年所著《纯常子枝语》卷三七所收大典佚文,即元名臣张德辉、张柔、张禧传记。此三人传记虽已收入文氏辑本,但辑本中有缺字、误字,尤其是张柔传记较为严重,比较之下,《纯常子枝语》所收大典佚文有较多的校勘价值。


大典除存有佚文外,还有一幅非常珍贵的地图存留于世,此图通称《元经世大典地理图》,是我国最古老的西域地图之一,详载元朝藩属察合台汗国、伊利汗国和钦察汗国的地理位置以及西域众多地名。明修《永乐大典》时收入《地理图》,一八四一年清人张穆从《永乐大典》中绘出《地理图》,后转赠魏源。魏源将大典《地理图》收入《海国图志》,故应以《海国图志》中所附《地理图》为收辑对象。


元经世大典地理图



《经世大典》类目体系的恢复及佚文编排



从文献学的角度看,尽可能地恢复佚书原貌当然比按佚书框架作史料汇编更具学术价值。要充分体现辑本的还原性和可信度必须具备两个标准,一是佚文的真实性;二是尽可能地恢复原书的框架体系,并将佚文准确地编排归位。


(一)类目体系的恢复


首先要尽可能地复原《经世大典》的各级类目,所幸《元文类》中保存的大典序录提供了大量信息。一方面,大典序录在“臣事”的六篇大序中,大多交代了各篇的二级类目。另一方面,大典序录则通过直接提供二、三级序录的形式,弥补了某些未曾交代的缺憾。


当然,只靠大典序录并不能完全解决恢复大典类目体系的问题,由于遗缺很多三级、四级和五级类目,将导致许多收集的佚文难以归类。如何尽可能地还原大典三级及其以下类目呢?这里以还原大典《治典·官制》以下各级类目为例,作进一步的讨论。现存大典序录的《治典·官制》已述及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等十一个中央机构的名称,以及行省、行枢密院等六个地方机构的名称。这些机构对比已辑到的佚文,有的有对应材料,如中书省、御史台、宣徽院等;有的则有佚文而无对应机构。在这种情况下,审慎而较为恰当的办法,是利用《永乐大典》以韵系字,以字系事,事有标目的体例,先按《永乐大典》中的标目和所辖佚文内容详考其对应类目,再参照《元史·百官志》的官制逻辑体系,来恢复三级及三级以下类目。


点校本《元史》


(二)佚文的归类编排


大典的类目体系大致恢复之后,则应将所辑得佚文按类目归类编排,然材料的编排也并非如按图索骥那么简单,有些细微之处仍需深入审察。以下举“常平仓”、“仓库”、“仓库官”佚文的归属为例,以见佚文编排之基本原则。


“常平仓”、“仓库”、“仓库官”佚文分布于《永乐大典》残本卷七五〇七、卷七五一一、卷七五一七等三处。“仓库”佚文的开头是《工典·仓库》序录,然后分述各地仓库之设置、库房数量、总容量、建库用料等,所以它和“常平仓”佚文同属《工典·仓库》无疑。然“仓库官”述及管理仓库职官的选任、升迁等制度,因而不能归《工典·仓库》。“仓库官”佚文开篇明言“元《经世大典》官制仓库官”,故“仓库官”佚文应属《治典·官制》。由此可见佚文编排的一个基本原则,即应根据佚文内容,结合大典序录所述制度的要旨和内涵,深入分析,才能得出对应较为恰当的归类。本书书后附《〈永乐大典〉残本所存〈经世大典〉佚文表》,以《永乐大典》残本材料为例,可见大典佚文材料的归类和编排大概。



辑校本的校勘



《经世大典辑校》在各类目之下,附有“考校记”,记述佚文出处,考证有关类目的设置和佚文的归属,以及文字取舍的原因,交代异文校勘的情况。本书校勘大概有以下几种方式:


一是对校。如以清代钱泰吉批校明修德堂本校勘《元文类》中大典佚文,清人钱泰吉于清道光十年(一八三〇)、十二年、十六年先后以自藏元翠岩精舍本、庄仲方藏元西湖书院本、蒋光煦藏元西湖书院本校明修德堂本,其校语批于卷中天头或文中。本书校勘,选取了他以翠岩精舍本校勘西湖书院本的校勘成果。此外,还有以徐松辑《经世大典》一册(清光绪年间缪荃孙钞本)、文廷式撰《纯常子枝语》卷三七校“文氏钞本”相关内容;以日本《东洋文库》影印《永乐大典》中《站赤》(北平文殿阁书庄重印本)校《永乐大典》残本影印本有关驿传的佚文;以王国维整理、姬佛陀刊印《广仓学宭丛书甲类》的六种大典单篇辑本校“文氏钞本”。


二是本校。由于《经世大典》未经刊印,因此可用于对校佚文的材料并不全面;好在大典中所涉元代制度、地名、人名前后重出者不少,故充分利用大典自身内容进行本校,是本书的重要校勘方式。


三是他校。如以《元典章》《元史》及元代王与撰《无冤录》和其他古籍校勘大典佚文的有关内容。


四是理校。大典因散佚较久,文字辗转传抄中常有错漏,在无他本、他书可校的情况下,理校是唯一手段,但本书理校不轻易改补原文,而多在“考校记”中出校备考。


最后,本书书后附有若干附录,以备读者深入研究考察所用。

 

 (本文摘编自《经世大典辑校·整理前言》并补充部分内容)

 


本书编辑过程掠影



左侧为本书底本
右侧上方为校对校底本校样
右侧下方为编辑加工校样
 
 2020年2月书稿付型前通读,编辑与作者商讨解决校样上贴彩签的遗留问题

 


作者对编校工作的肯定和鼓励


周少川老师在收到校样后给编辑的回信中说:“当我看到校样中密密麻麻、各种颜色的校改和标签时,心中不禁深为感佩你们严谨、缜密、科学、规范的专业精神和水准,也确信中华书局的业务堪称中国一流的古籍出版水平。”

 


作者心语


周少川老师在本书《后记》中说:


《经世大典辑校》的整理工作历经二十余载寒来暑往,终告结束。回首二十二年间的忙碌与求索、徘徊甚至蹉跎,不禁感慨光阴如梭,人生几何,古籍整理,殊非易事!

……


书稿虽将付梓,然心中依然忐忑。由于整理者的学术水平有限,《经世大典辑校》之中必然存在疏漏纰缪,这也是我们迟迟不敢将其出版的原因。然而,古人云校书如拂尘,终无尽期。再者,《经世大典》这部重要史籍的辑稿也应尽快交由学界利用和加工。因此,我们不揣谫陋,呈交这份整理成果,并恳切希望学界专家和读者诸君不吝赐教,多多批评指正。

 



购书链接



点此进入京东购买


点此进入当当购买


扫描上方二维码,进入中华书局京东官方旗舰店购买本书


(统筹:陆藜;编辑:思岐)

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中华书局1912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