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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座研究清代澳門歷史的資料寶庫——英國國家檔案館藏清代粵澳漢文檔案述評

澳門學(2022年第1期)|澳門史新論

摘要:在澳門史研究中,對現存澳門歷史檔案文獻的搜集與整理,是一項最爲重要的工作。雖然以往學界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大量中西文檔案仍未被收錄,導致諸多澳門史實的嚴重缺失。而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清代粵澳漢文檔案就是繼葡萄牙東波塔檔案館澳門漢文檔案之後,另一座儲藏清代澳門歷史檔案最爲豐富的寶庫。該檔案收錄時間始於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止於宣統二年(1910),主要集中於清代廣州十三行及澳門漢文資料,不僅數量龐大,而且內容豐富,涉及面十分廣泛。其內容大體可分爲四類:第一,清政府管理澳門、廣州對外貿易政策及澳門大事件;第二,澳門議事會唩嚟哆、澳門兵頭及澳門番差與清政府往來函件;第三,歷屆公班衙駐澳大班與澳葡政府及清政府的往來;第四,廣州十三行行商與歐洲商人的往來信件。這批檔案均爲原典性史料記錄,既有廣州行商親筆寫給英商的信函,也有英商親筆用中文寫給行商的信件,甚至有馬禮遜親筆爲東印度公司大班寫給清政府與澳門葡人的書信,而行商寄信地址和外商發信地址均在澳門。目前澳門史研究正處於青黃不接的“瓶頸期”,很多問題囿於文獻而難以深入。因此,如何充分挖掘和利用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粵澳漢文檔案,將是未來持續推進清代澳門史研究的關鍵所在。


關鍵詞英國國家檔案館  漢文檔案  廣州十三行  澳門  清代

毫無疑問,在澳門史研究領域中,對現存澳門歷史檔案文獻的發掘、搜羅、考辨、整理,始終是一項位居首位的緊要工作。既往對於檔案文獻的搜集和整理,確實取得了不小的突破。如從1997年開始搜集明清文獻中的澳門史料,到1999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彙編》,時至今日已經走過了二十餘年。在“大數據時代”出現之前,我們整理的這一套檔案文獻確實推動了中國學者關於早期澳門史的研究。但今天看來,這一套二十年前編纂的資料集,明顯存在着很大的問題。就檔案而言,當時僅收錄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的部分檔案,以及從臺灣編纂的《澳門專檔》中選錄了一部分檔案。該書所收錄的澳門檔案,乃至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澳門相關檔案,仍然遺漏甚多,造成了很多澳門史實的嚴重缺失,更遑論海外各大圖書館和檔案館收藏的澳門檔案。因此,可以說這套書收錄澳門檔案所缺失量之大,令人吃驚。其中,缺失最大的莫過於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清代廣州十三行及澳門漢文檔案。毫不誇張地說,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清代粵澳漢文檔案是繼葡萄牙東波塔檔案館澳門漢文檔案之後,另一座儲藏清代澳門歷史檔案最豐富的寶庫。該館收藏的清代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漢文檔案數量之大、內容之豐富、史料之珍貴完全可以與葡萄牙東波塔檔案館澳門漢文檔案相媲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當葡萄牙東波塔檔案館清代澳門檔案已經廣泛被人使用之時,而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的這一批檔案絕大部分還處在塵封少動的狀態之中。

對於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的清代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漢文檔案,雖然前人已做了一定的工作,20世紀80年代以前就有中日學者前往該檔案館挖寶,如香港大學許地山教授、日本佐佐木正哉先生等最早將該檔案館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漢文檔案向學術界予以公佈。許地山《達衷集:鴉片戰爭前中英交渉史料》披露的103份中文檔案就來自於英國國家檔案館(他當時是在牛津大學看到的);佐佐木正哉三部有關中英關係的資料集——《鴉片戰爭前中英交涉文書》《鴉片戰爭之研究(資料篇)》《鴉片戰爭後的中英抗爭(資料篇稿)》,則全部來自於英國國家檔案館。特別有意思的是,由於佐佐木正哉從英國國家檔案館抄錄這些檔案回日本公佈時,並沒有獲得英國國家檔案館的授權,此事引起了英國外交部的抗議,造成了一場政治風波。本來佐佐木正哉還抄錄了很多該館的其他漢文檔案,在英國方面的干涉下,其他待刊檔案全部胎死腹中。2012年,中山大學歷史系劉志偉教授所編輯的《葉名琛檔案:清代兩廣總督衙門殘牘》出版,其中部分也是來自於英國國家檔案館檔案。其他從英國國家檔案館獲取漢文檔案並將其介紹的學者還有不少,如龐百騰、黃宇和、游博清等,此處不一一介紹。

那麽,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清代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漢文檔案雖然經過學者們將近一百年的挖掘與整理,是否已將這一部分漢文檔案整理完了呢?特別是其中關於清代澳門檔案都被人挖掘完了呢?答案無疑是否定的。英國國家檔案館館藏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有關中西文檔案共有600個卷宗,檔案數量達數千件之多,其中漢文檔案約分爲以下幾個部分:其一,FO1048,含1239件漢文檔案;其二,FO233/189,共1冊,261頁漢文檔案;其三,FO682,約300件漢文檔案;其四,FO931,含200件漢文檔案;其五,FO228, 主要是英文檔案,內含22件漢文檔案。全部檔案收錄時間始於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止於宣統二年(1910),涉及範圍包括:澳門外交問題,內含澳門與中國內地關係、澳門與香港關係、澳門與葡萄牙關係、澳門與英國關係、澳門與日本關係等,以及澳門內政問題、澳門經濟問題、澳門政治問題等。其中內容最多者,主要反映廣州十三行行商的活動。我對全部檔案進行了比較和統計,其中已經披露的檔案約佔十分之一二,而未被公佈的檔案約佔十分之八九。就此而言,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檔案,雖然經過近百年來數十位學者的研究、整理和介紹,仍然存在大量未被開墾的處女地。在整理這部分檔案時,有一點確實使我產生了深刻的反思,爲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我想,最主要原因應是前代學者對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歷史研究的關注度不夠,他們聚焦於鴉片戰爭和鴉片戰爭前後的中英關係,少有學者從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歷史研究的角度去挖掘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清代漢文檔案,所以導致如此衆多的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漢文檔案未被發掘利用。

英國國家檔案館有關清代澳門及廣州十三行漢文檔案藏量極大,內容極爲繁富,其中大體可以分爲以下幾類:第一,清政府管理澳門、廣州對外貿易政策,以及澳門重大事件;第二,澳門議事會唩嚟哆、澳門兵頭及澳門番差與清政府往來函件;第三,歷屆公班衙駐澳大班與澳葡政府及清政府的往來;第四,廣州十三行行商與歐洲商人的往來信件。這些檔案均爲原典性的史料記錄,既有廣州行商親筆寫給英商的信,也有英商親筆用中文寫給行商的信,甚至有馬禮遜親筆爲東印度公司大班寫給清政府與澳門葡人的信,而行商寄信地址和外商發信地址均在澳門。由於英國國家檔案館所收粵澳門漢文檔案過於龐大,而且內容十分廣泛繁雜,不可能在一篇文章內進行全面述及,故擇其最爲重要的檔案分類予以介紹述評。


一、清政府管理澳門、廣州對外貿易政策及澳門大事件

在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漢文檔案中,有相當部分檔案是清政府對管理澳門及廣州對外貿易政策的記錄,而這些管理政策涉及方方面面,且均爲其他文獻所未載,或記載不全者。很多檔案都可以補現存澳門史料之缺。

(1) 如FO1048/17/53《康熙三十七年十二月初二日澳門理事官唩嚟哆等上粵海關監督吳禮善等書》:

故以澳門隸屬廣州,遷爲內地,誠中外一家,凡有血氣之倫,皆屬天朝赤子。所以自有粵關以來,特命宜、成二公,以肇其始,歲中課稅,定爲九萬餘兩。近因閩、浙二關額稅則例較粵而減,是以一時商賈避重趨輕,由是粵關餉懸商困。至康熙二十八年,蠲免魚稅、日用、食物,於額定九萬之外,減爲七萬餘兩,內港諸商,均承膏澤。惟我澳商,未諳朝廷則例,歷年懞懞上稅,況我遠人,居住濠鏡一百數十餘載,與廣州商民無異。乃內港東洋船例甚輕,惟我澳門船項獨重,年來遂有停帆絕食之苦。今皇上之恩澤,不分中外,遐邇一體,斷不致廣州一屬之內,船餉有偏重之徵,豈可令商民有不平之歎。繼自吳、存二公下車之始,乃恤商愛民,興利除弊,爲念不已。具呈三籲仁恩,蒙准請旨題減,荷蒙皇上洞悉商困,勅部恤免,於七萬餘兩之中減爲四萬,將西洋比照東洋船例徵收。而貨稅摘其重者,比照閩、浙例從輕科餉,已稅之貨,憑其出海,不復再徵。又以我澳商在粵多年,與外來洋船不同,並將澳門洋船比照內港東洋船舊例徵收,永爲定額。從此遠商復甦,餉無曠缺,聖朝之德意,覃被無疆,二公之惠澤,亦長播於無窮矣。聊述其概,永竪千秋。奉旨准定計開:

內港東洋舊例:一等濶二丈二尺以上,長七丈三尺以上,每丈十五兩;二等濶二丈以上,長七丈以上,每丈十三兩;三等濶一丈八尺以上,長六丈以上,每丈十一兩;四等濶一丈六尺以上,長五丈以上,每丈九兩。長濶相乘算。

粵海關吳、存二位大老爺疏題奉旨。

督理濠鏡澳事務西洋理事官唩嚟哆、澳商祿的理·公沙路、澳商文蘭斯·理拉等仝勒石。

康熙三十七年十二月初二日

這份檔案披露了康熙二十四年粵海關澳門分關成立以後清政府對澳門船隻及外來船隻的稅餉規定。夏燮《中西紀事》稱:“國朝康熙二十二年,滅鄭氏,臺灣平。越二年,疆臣請開海禁,報可。於是設榷關四,在於粵東之澳門、福建之漳州府、浙江之寧波府、江南之雲台山。”可以反映康熙二十四年粵海關最早設立是在澳門。第一任粵海關滿監督爲宜爾格圖,漢監督爲成克大。“乙丑,初設海關,額未定,商人仗新榷立威。”宜爾格圖和成克大抵達澳門後,隨即頒佈了新的稅例。檔案稱“東洋船例甚輕”,據《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公佈的粵海關船稅:康熙二十四年前,東洋第一等大夾板船,徵稅銀1,400兩;第二等夾板船及烏白艚船,稅1,100兩;第三等,稅600兩;第四等,稅400兩。而西洋船稅第一等船原徵銀3,500兩,第二等船原徵銀3,000兩,第三等船原徵銀2,500兩。康熙二十四年後,酌減二分,即減掉原徵稅額的20%,一等船爲1,120兩,二等船爲880兩,三等船爲480兩,之後一直沿襲此例。檔案稱“惟我澳門船項獨重”,據葡文資料稱,清朝收復臺灣後,全國開放海禁,並在澳門設立海關,專事稅收。葡萄牙人稱粵海關是“近來本城最大的災難,因爲它強迫我們支付即便是過去也難以支付的款項”。這就是說,澳門葡萄牙人對酌減二分後的澳門稅額仍然感到繁重,而且不滿。到康熙三十七年時,粵海關監督吳禮善爲了減輕西洋船隻的負擔,西洋船比照東洋船例徵收:

內港東洋舊例:一等濶二丈二尺以上,長七丈三尺以上,每丈十五兩;二等濶二丈以上,長七丈以上,每丈十三兩;三等濶一丈八尺以上,長六丈以上,每丈十一兩;四等濶一丈六尺以上,長五丈以上,每丈九兩。長濶相乘算。

這裏澳門內港的東洋船徵收稅額爲:一等船240.9兩,二等船182兩,三等船118.8兩,四等船72兩。這應該是粵海關澳門分關對進入澳門內港東洋船的徵稅稅則,可見澳門徵收的東洋船稅又比廣州徵收的東洋船稅少很多,僅達17%,康熙三十七年進入澳門的西洋船亦比照進入澳門的東洋船,同樣徵收稅額,大大減輕了西洋船隻的稅額。那就是說,康熙三十七年後,不管是東洋船還是西洋船,均徵收同樣稅例。這是粵海關建立後,對澳門葡萄牙人進出口船隻稅額的重大優惠,也是清政府對澳門經濟管理的重要政策,依靠此檔案我們可以比較清楚地瞭解這一政策的變化。

(2)如FO1048/17/55《康熙六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香山協副將錢壽爲澳彝大害難捱亟請示禁刁風以肅法紀以除積弊事》,是一份清政府對澳門造船業進行管理控制的重要文獻。雖然澳門開埠以後,葡萄牙人的造船業即已誕生,據《紫原文集》“南太常卿徐貞學先生學行述”稱,澳門開埠後,葡萄牙人“造海舶,藏兵器”,可以說明明代時葡萄牙人在澳門確實擁有自己的造船業。但萬曆四十一年喻安性“海道五約”訂立後,其中明確規定,“禁擅自興作”,這個“興作”亦應包括造船,所以到了萬曆四十一年以後,澳門的造船業肯定受到明王朝的嚴格管制,故龍思泰(Anders Ljungstedt)《早期澳門史》稱:

早期——一份古老的手稿,使我們相信,在澳門,造船是絕對禁止的。此項禁令無疑對最早的居留者即已實行,因爲如果它開始於滿清皇室奪取中國江山的上升時期,或是在澳門居民承認新皇朝的至尊地位之後方始實行,我們肯定可以在有關事件的記載中找到對這種禁令的嚴重指責。

葡萄牙人庇利喇《澳門的中國海關》亦稱“1722年,澳門禁止造船”。這一份康熙六十一年的澳門檔案FO1048/17/55極爲詳細地記錄了澳門造船被中國政府禁止後澳門造船業的狀態,“船隻回帆,必需修理,年月久遠,拆修,大修、小修不等。需用油鐵、竹青多寡,預先呈報,奉批准買,然後擇匠精巧,庶得國課無虞,彝命可保。”“夷人修船,應聽彝人各自僱匠,毋得抑勒把持。”“止許修整舊船,不許打造新船。”可以看出,直到清康熙末期,澳門的造船業衹能是拆修、大修、小修船隻,而不許建造新的船隻。這一管理澳門政策,執行到什麽時候纔開始解禁,至今尚未有確切的材料證明。但澳門對造船業的管制和控扼,通過這份檔案卻可以獲得比較清楚的認識。

(3)如FO233/132《乾隆十四年中國官員管理澳門暫行章程十二條》。《澳門記略》稱,乾隆十四年張汝霖和暴煜在澳門議事亭泐石刻澳門管理章程十二條,並稱“蕃、漢文各一具”。漢文章程在《澳門記略》中全文刊登,但用蕃文寫的章程卻未見於任何漢文文獻。檔案中公佈的是將葡萄牙文的管理章程原文翻成漢文,而保留下來。對比兩個章程,雖然內容大體一致,但很多細節的表述還是有不同。限於篇幅,此處衹選擇其中第一條進行比較,就可以看出翻譯本的內容差距。

《澳門記略》記載:

一、驅逐匪類。凡有從前犯案匪類,一概解回原籍安插,取具親屬保鄰收管,不許出境,並取澳甲嗣後不敢容留結狀存案,將逐過姓名列榜通衢,該保長不時稽查。如再潛入滋事,即時解究原籍,保鄰、澳甲人等一體坐罪。

FO233/132《乾隆十四年中國官員管理澳門暫行章程十二條》則記載:

第一條,華人之行爲不正者,悉皆屏出澳門。凡遊民既已擾亂治安一次,第二次即行驅逐,並令其親屬向官員擔保,不再出外滋事。如澳門華民領袖該處華民代表人有留容該項遊民在澳情事,亦須對官員負責任。此外,並須將該項遊民之姓名加以標記,懸掛公衆之處,並着華民領袖隨時查驗。苟有私自回澳者,將該遊民及其親屬懲辦。如華民領袖匿不報官,亦科以應得之罪。

雖然兩種版本的管理章程內容大體一致,但由於葡文翻譯時很多細節的變化,翻譯者動了手腳,篡改了清政府管理澳門政策的原意,反映了葡萄牙方面對清政府管理澳門的態度,甚可深入研究。

(4)如FO233/189《嘉慶七年二月二十二日署香山縣丞王嶠下澳門理事官安東尼奧·埃薩諭文及廣東政府頒佈防範外夷條規稿》,嘉慶七年頒佈,全文共八條,而到嘉慶十四年百齡頒佈《管理外夷章程》時,《粵海關志》收載此章程則爲六條,這就告訴我們,嘉慶七年頒佈的是初稿,而到嘉慶十四年頒佈時,則將原來的八條刪減爲六條。其中刪減的最後兩條爲:

一、逓年止准酌留辦事夷商經理貨賬,餘飭依期歸國,不許在粵逗留也。查各國夷商自乾隆二十四年前督臣李侍堯條奏外夷商船,向係五六月收泊,九十月歸國,該夷商或因貨物未銷,或有行商掛欠,藉詞遷延,留寓省會。請於銷貨歸本後,飭令依期歸國。即有行欠未清,亦令在門居住,將貨物交行代售。經部議,以該商等交易年久,不無逓年通融搭銷之處,若概令夷商按期歸國,恐行商等知其勢難久待,有意掯留。嗣後夷商有因行欠未清,情願暫留門居住者,聽其自便,毋庸概掯歸國。逓年夷人在粵海關請照下,暫寓住冬,名數多寡不一,仍俟次年催令回國。邇來該夷等竟有在久居,遷延不去,較前漸多,希圗壟斷,且種類各別,並恐別滋事端。查該夷商等貨物一時未能盡售,或數目收取不齊,誠如部議,未便概行勒令歸國,且夷船比之從前較多,交易重大,今昔稍有不同。雖夷商貿易,每年有兩無掛欠甘結,但各船貨賬未清,仍所不免。查該夷向有留粵辦事大班、二班、三班、四班、五班,搃司各船貨賬,應請嗣後各夷商銷貨歸本後。隨同原船回國外,止准酌留辦事夷商大班、二班、三班、四班、五班等名,幫同經理貨賬。夷人五名,寫字五名,在住冬,清理賬目。每名亦止帶小厮一名,不准多帶,仍於每年下時,令該大班將留粵夷人名數造冊,由行商呈報海關衙,轉咨督撫偹案。俟年歸國,亦申報查考,不許歷年久住,亦不許人數增多,仍責令行商公平速售,按期歸楚,不得任意拖欠,如有掯留壓滯,即將行商按律惩辦。

一、外夷兵船應停泊外洋以肅邊防也。查英吉利來廣貿易,向例駛進黃埔河面,以便查騐開艙。該國向有巡船三四隻,或五六隻不等,係護送貨船來粵,歷年停泊雞頸、伶仃等洋。俟貨船下貨出口,仍隨同護送回國。嗣後,英吉利貨船仍准進黃埔,其巡船止許照例灣泊雞頸、伶仃等洋,不許進十字門及灣近虎門洋面。此外,如有飄風及寄信等小船巡到粵,即時驅逐回國,不准逗留,即實係護貨巡船,亦止准酌定四隻爲限。如有過數,亦即行驅逐,不准藉護貨爲詞,挨延停泊,先行飭知該國大班,傳諭遵照,以肅邊防云云。

上錄兩條章程十分重要,一是詳細地介紹了外國商人下澳住冬的嚴格規定和措施,二是對護貨來廣州貿易的英國兵船不許進十字門及虎門洋面,衹能停泊到雞頸、伶仃等洋,反映清政府嘉慶七年時已經制定了對外國商人在澳門住冬和護貨兵船來廣的嚴格條例。這兩條爲《粵海關志》所不載,而且內容極爲詳細,共835個字,可以反映檔案中保留的應是該章程的最初施行稿,而到嘉慶十四年,纔由八條減爲六條。

(5)如FO1048/10/81《嘉慶十五年十月十六日兩廣總督百齡頒嚴禁澳門腳夫勒索洋商告示》,對於澳門關口腳夫勒索洋商之事進行了詳細敍述,提到:“訪聞單鷹港腳夷船來澳,開駕三板入澳,知會引水,夷客小艇開埋,挑夫紏衆恃強勒照。夷人上省下澳之式,每艇勒銀一十六員。因勒索不遂,竟敢持械尋毆,夷人畏兇,迯入味士啤行內躲避,挑夫肆意圍打滋擾,實屬目無法紀。”兩廣總督百齡因此發佈告示要求澳門地方官對那些“欺凌夷人,恃蠻勒索”的行爲予以嚴懲治罪,並將該告示“發仰澳門地保張掛闗部前曉諭”。

(6)如FO682/327/5(19)《道光二十四年欽差大臣兩廣總督耆英札西洋理事官唩嚟哆》,頒佈了道光二十四年欽差大臣兩廣總督耆英對澳門葡萄牙人提出的“議事會九請”給予的答覆:

札西洋理事官唩嚟哆知悉:案據稟稱,澳門貿易事宜九款,上年蒙准六款,所有三款,務乞代爲奏請,等情前來。除第一款所稱請免地租,並指明地界,及第五款,無論何國商船,勿禁其來澳貿易,等語。均俟本大臣查明核案,另再行知外。惟第四款所云,澳門華商納稅無論進口出口俱照新例辦理,至今未見遵辦,懇求示諭遵照一條,業經據稟咨會粵海關查照,諭飭澳門華商遵照新定章程辦理矣。合行札知,札到該理事官唩嚟哆,即便知照,可也。此札

李書粟、聞玉章、姚鑫呈。

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六日

欽差大臣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兩廣總督部堂宗室耆(印)

澳門華商納稅已咨粵関諭飭遵辦

1843年7月29日,兩廣總督耆英與澳門總督希爾維拉·邊度(Adrião Acácio da Silveira Pinto)在澳門總督府舉行會談,會上澳門議事會草擬了一份文件,向兩廣總督耆英提出九點請求,試圖改變澳門管治狀況,即著名的“澳門議事會九請”。同年10月10日,澳督邊度到廣州再次與兩廣總督耆英談判,確定了中方對“九請”的六條予以批准,其中還有三條沒有明確答覆。這些文件衹存葡文稿本,未見中文譯本。這份FO682/327/5(19)號檔案就是上年10月兩廣總督耆英對葡萄牙人提出的“九請”給予的回答。不同意的三款是原請的第一請:關於免除澳門每年交納的地租租金和確認屬於葡人的界地;原請的第五請:無論何國商船,勿禁其來澳貿易;原不同意的第四請:澳門華商納稅無論進口出口俱照新例辦理,本次獲得批准,諭飭澳門華商遵照新定章程辦理。實際上“澳門議事會九請”到道光二十四年時已獲批准的有七請,衹有兩項涉及到中國領土主權和海關走私的問題未獲批准。由於此檔案是關於“議事會九請”這一重大事件的中文原始材料,故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

(7)清政府對1845年澳門議事會頒佈的新海關條例的態度。如FO682/327/5(14)《道光二十五年六月初十日兩廣總督耆英咨飭唩嚟哆》:

爲咨送移付事:據西洋理事官唩嚟哆稟覆,澳門划艇業經編號給照在案。茲酌定章程,凡有貨牌不符者,即是偷漏,照例辦理。至由省關領取紅單,報驗出口,至澳抽分館驗明卸貨,似可不必復到澳關覆驗,以免騷擾。等情前來。查現定章程原爲稽查偷漏起見,若如該理事所議不必由澳關覆驗,則走私之弊,仍不能免除。會同台銜、東撫部院札飭該理事遵照現章辦理,並將西洋划艇酌定額數,稟覆查核外,相應備錄,會回稿咨送,爲此合咨,抄錄會行稿,付知貴部院煩請查照,分別書行存案。回稿一件,仍祈移還施行。

計咨送會回稿二件粘抄。一咨東撫院,移總督衙門。

聞玉章、姚鑫呈

道光二十五年六月初十日

欽差大臣太子少保兩廣閣督部堂宗室耆(印)

唩嚟哆仍遵現章辦理並將划艇酌定額數一案會稿

1845年3月1日,葡萄牙澳門議事會頒佈了新的海關條例,要求所有進入澳門的葡萄牙和其他國家船隻必須接受海關登記和檢查等六項規定。廣東方面對於葡方單方面頒佈的這一項海關新規定並不認同,故由兩廣總督耆英發咨文給澳門理事官,明確表示“澳門划艇業經編號給照在案。茲酌定章程,凡有貨牌不符者,即是偷漏,照例辦理。至由省關領取紅單,報驗出口,至澳抽分館驗明卸貨,似可不必復到澳關覆驗,以免騷擾”,重新復查“西洋划艇酌定額數”。這是中方在鴉片戰爭後議事會提出九請後頒佈的對澳門划艇舊管理制度的重新認定,而對葡萄牙方面頒佈的新海關條例並不認同。

(8)道光二十九年沈志亮刺殺澳門總督啞嗎嘞事件。關於沈志亮刺殺澳門總督啞嗎嘞事件,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檔案共8件。僅舉一例。如FO682/1982/42《道光二十九年八月初一日兩廣總督徐廣縉致英國公使文咸照會及兇犯沈志亮供單》:

大清欽差大臣兵部尚書兩廣總督部堂世襲一等子爵徐爲照會事:前因澳門啞協鎮被害,當即分飭各縣一體嚴拿。茲於七月廿六日,據順德郭知縣拿獲正兇,起出頭手,押解來省。經本大臣親提覆訊,供認不諱,遂於廿九日將該犯綠地出正法,委員押解首級,梟示犯事地方,以昭炯戒。並將啞協鎮頭手送至澳門收領矣。爲此照會。順候秋祉日增。須至照會者。

計粘抄兇犯供單一紙。

右照會大英欽奉全權公使大臣總理香港地方軍務兼領五港英商貿易事宜文

道光二十九年八月初一日

沈志亮供:香山縣人,年四十五歲,祖父母都故,並無兄弟,娶妻盧氏生有一子,向在澳門生理。西洋兵頭啞嗎嘞行爲兇暴。啞嗎嘞在三巴門外開闢馬道,把附近墳墓概行平毀。啞嗎嘞平時又把澳門各店鋪編列夷字勒收稅銀,舡艇每隻也要勒銀收用,如不依允,就帶夷兵拘拿,鞭打監禁。並藉稱犯夜,妄拿民人勒索銀錢。合澳民人忿忿不平,即西洋土夷也因啞嗎嘞勒派銀兩,短給兵餉,姦淫婦女,各有怨言。小的祖墳六穴,因啞嗎嘞闢馬道全行平毀,小的心懷忿恨,起意乘間把啞嗎嘞殺死除害。七月五日午間,聽聞土夷傳說啞嗎嘞下午欲出關閘跑馬遊玩,帶人無多,小的就身藏尖刀在那裏路旁等候。酉牌時候,啞嗎嘞騎馬跑來,遇小的看見,乘他不防,把啞嗎嘞拉下馬來,拔出身帶尖刀,砍落他頭顱,並砍斷他臂膀一隻,啞嗎嘞登時身死。小的就把頭顱、臂膊一併拿取,祭告祖宗,旋即逃走。隨奉訪聞查拿,小的害怕,逃往各處躲避。今被兵役獲解的。啞嗎嘞頭顱臂膊,小的埋在土名桑田地方,現蒙查起解驗。小的委因啞嗎嘞平毀祖墳,忿恨將他殺死,並沒別故,衹求恩典,所供是實。

啞嗎嘞即亞馬留,又作阿馬喇、亞馬勒、啞馬叻,即若昂·馬里亞·費雷拉·多·阿馬拉爾(João Maria Ferreira do Amaral,1803—1849),是葡萄牙海軍上校,在非洲戰場有“獨臂將軍”之稱。1846年4月出任澳門總督,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澳門的措施,並且拆毀城墻、開闢馬路,直通關閘,並關閉清政府粵海關關部澳門行台,開始葡萄牙在澳門殖民拓展的先河。其在修通澳門城北至關閘的馬路中,毀棄了無數華人墳塚,並將挖出的屍骨拋至大海,引發了澳門城北望廈、龍田等地居民的公憤,遂引發1849年8月發生的沈志亮刺殺啞嗎嘞案。沈志亮刺殺啞嗎嘞案是澳門歷史上極爲重要的事件,也是澳門歷史由古代邁向近代的轉折點,但關於沈志亮刺殺啞嗎嘞一事,中葡雙方有多種不同的說法,至今未有確論。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的有關沈志亮刺殺啞嗎嘞的檔案,公佈了沈志亮刺殺啞嗎嘞的原因,以及刺殺當時發生的很多細節情況,可以證實此案部分真相,對於澳門史研究而言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9)道光二十九年澳門鋪戶、居民、紳士共同控訴澳門葡萄牙夷人啞馬叻、陸嚷等罪惡行徑。道光二十九年啞馬叻(即前述亞馬留)刺殺案爆發後,澳門華人居民、紳商共同發起了一場對葡萄牙夷人啞馬叻、陸嚷等人的一場公訴,集中反映在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FO233/184《道光二十九年澳門衆舖戶居民紳士公啓》中:

澳門衆舖戶居民紳士公啓。啓者:澳門西洋夷人藐法殃民,窮兇極暴,華人受害,苦不堪言。茲將其肆虐惡款,張貼通衢,用播其惡,於衆諸君閱看,應爲之共抱不平也。謹將其澳門夷人啞馬叻、陸嚷等肆虐惡款臚列於後:

一、勒收舖戶公鈔。凡大小舖戶均編號夷字,議以差等,或百員,或二三十員不等。倘有不依其議者,立即督率夷兵拘拏,鞭撻監禁。

一、勒收快艇月鈔。凡在澳停泊之快艇,每隻每月勒令輸銀一員。不依具議者,立即駕駛華艇,追逐燒燬,捉拿船主工人,鞭撻監禁。

一、佔普濟禪院土名岡豆圍稅田十畝,並不經明業主,擅行霸佔。將稅田圍築,種植菓木,以爲遊讌之地。復填築地基,預爲建造夷房地步,經稟明在案。

一、霸佔望夏、龍田等村稅田三頃餘,勒令該業戶將土名畝數在夷稅館逐一報明,豎立夷字界石,要起稅收租,業經稟明在案。

一、霸佔望夏、龍田、三巴等處地方,開建馬道,平滅墳塚。其馬道由三巴門、水坑尾行外,直至關閘,連岡越嶺,闊約三丈餘,長三千餘丈有奇。墳塚纍纍鱗次,一概盡被平毀,骨骸多至暴露其馬道之外。山岡之上,約計萬餘墳塚,勒限一年盡要起遷。如到期不遷者,一體平毀,洵屬幽冥之魂含冤,生者同怨。

一、編號民房。凡在澳居住之華民舖戶,號夷字於門首,陰以糾察匪類爲名,陽實勒收屋價。三巴門外之沙梨頭、龍田村、龍環村、望夏村房屋,盡皆編號,現在張貼字約,限以十五日收租。

一、改造關閘。凡夷人出入乘駕馬車,乃嫌關口迫㺌,未便往來,擅行拆毀,並不稟官。隨即僱工改造,修整闊大,在閘上用石刻夷字。

一、鞭撻華民。舊例:凡華民、夷人交涉事件,華人則歸華官經理,夷人則歸夷官經理。今夷人變亂舊章,內地奸民以事赴者,輒敢聽斷,至在衙上往來之人,不論貴賤老幼,不問良歹,每每藉端拘拿,勒錢取贖,或三五員,或百十員不等。其無銀取贖者,即捆至議事亭,吊起鞭背數百,然後交戎廳發落,否則置之牢禁不放。

一、或燈後在街上行走者,即指以犯夜爲名,罰銀一員零銅錢二百文,方可取贖。

一、封閉稅廠關口,希圖鯨吞國課,糾率夷兵將關內之人盡行驅逐,並欲砍斷桅桿,掘平照壁,拆毀扁額,將頭行、儀行概行封鎖,真乃目無法紀之甚矣。

一、往各鄉遊玩打雀。凡附近之村莊,常到放鎗打雀,以至婦女驚慌,兒童惶恐,鄉人憾憤不平。

一、裝划艇數十隻。凡載貨物,俱係走私,其划艇炮械足備,每船駕駛二三十人,另用夷人二三名,餘皆蛋民。其水手俱穿夷衣夷帽,假威哄嚇,販賣私鹽,包走私貨。巡船兵弁,見係夷船,不敢查拿,更有駛往別處行劫,爲害實甚。

一、封釘舖舍。澳內居民,現已搬遷八九,所遺餘物,夷人即將板片釘封,霸爲己有。

以上惡款,係屬大概情形,諸君閱看爲之拍案一歎。

澳門衆舖戶居民紳士公啓

這份“公啓”是澳門華人居民、士紳對道光二十六年啞馬叻擔任總督後葡萄牙人種種惡行的系統控訴和清算,反映了當時澳門華民對西洋葡萄牙人同仇敵愾的心情,其中公佈的大量惡行並未見於其他中文檔案文獻,雖然在葡文檔案文獻中有所記錄,但也沒有如此集中系統。此份檔案應是英國國家檔案館藏清代澳門檔案中的“極品”。

(10)咸豐七年各國商人住澳人口名單。道光二十二年香港開埠後,原來在澳門租房居住的外國商人紛紛遷往香港,各國機構、各大商行紛紛從澳門搬出,在香港建立新的據點,澳門似乎成了歐洲人棄居之地。實際不然,在鴉片戰爭後,仍然有很多歐洲商人及巴斯商人在澳門居住。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FO682/279A/5(20)《咸豐七年澳門各國夷人家數統计名單》:

謹將查明現在住澳各國夷人家數列摺呈電:

英吉利兀,眷屬在南灣二字行避暑暫住;呤咘,眷屬在打銅圍口避暑暫住;囉臣,眷屬在南灣一字行避暑暫住;扢臣醫生,眷屬住大廟腳;士啐,地保鬼,眷屬住菩提行;尾侖頓,眷屬住南灣公司行;士吻,酒店鬼,住加呞囒埔。

花旗:嚩時,眷屬住波羅行;哺時,眷屬在㗑吧婆行避暑暫住;思兀化,大班,住下環街花旗行;士笪,眷屬係西洋婆,住十六柱左側。

咈呤哂:兵頭陸英,住南灣烏煙行左側;大班,住加呞囒埔不知名;尼姑數人,在澳行醫,住醫靈廟。

呂宋:大班,不知名,住大廟腳。

港腳:白頭鬼,有三四家係客商,盡住南灣,往來不定。

這份檔案十分重要,反映了香港開埠以後,澳門仍然居住了大量的外國商人,有居住在南灣一字行、南灣二字行、南灣公司行(這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在澳門租居的三處辦公地方)等地的英國商人,有住在下環街的美國商人,有居住在南灣烏煙行附近的法國商人,有居住在大廟(主教座堂)腳的西班牙商人,還有住在南灣街的巴斯商人。當然,此時的外國商人已遠遠不如嘉慶、道光時期的人數,但澳門仍然是鴉片戰爭後外國商人選擇居住的重要據點之一。


二、澳門議事會唩嚟哆、澳門兵頭及澳門番差與清政府往來函件

唩嚟哆(procurador)是澳門議事會的理事官,專門負責與中國政府打交道,所以澳葡政府與中國政府發生關係,都是通過唩嚟哆與中國政府交往。檔案中大量的唩嚟哆上中國政府的稟文和信札,其中有一部分見於《葡萄牙東波塔檔案館藏清代中文檔案》,但仍有很大一部分沒有被東波塔檔案收錄。這些檔案反映了很多重要的澳門史實,也都是前人所未提及者。

(1)澳門唩嚟哆檔案。關於此類檔案共30餘件,均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本處僅舉一例,如FO1048/34/3《道光十四年正月十二日澳門議事會理事官安東尼奧·佩雷拉上中國官府稟文》:

哆於本月二十日得接省城心腹夷人來信云:本月十六日聞得有人說,在澳用銀買一個地滿人或黑奴人上省交與地方官,爲填傷斃淇澳村人命案事。該人聞得此事,到英吉利公司處問大班爹庇時。大班說稱,果有此事。此人不是英吉利船上人,此人現在香山,此事可恨,已經稟明制臺,告明不服在案。哆將來信與兵頭觀看商量,兵頭亦接得省城公司大班爹庇時及則臣來信云,亦說此事有人說,天朝官府囑咐人用銀子買一個紫色人爲填淇澳村命案,請兵頭查明此人係何項人?該大班亦查明係何項人?等語。據此哆與呞咑聞此事,無不驚駭,不得不稟明臺前懇爲轉稟大憲,乞將該夷人押解來澳。哆等查訊是地滿人,或是黑奴人,或是西洋國人,被人用銀買去填命。無罪人替有罪人死,哆等告明不服,以免無辜受害,實蒙恩便矣。

這份檔案是澳門理事官安東尼奧·佩雷拉向清政府報告英國人在澳門購買地汶黑奴填補其在淇澳傷斃人命案,十分重要。關於英國人在淇澳島傷斃華人命案一般都是依據西文資料進行介紹,而多站在英方的立場上處理此案。這是當時保存的澳門葡萄牙人告發英人作弊一事的原件檔案,具有很重要的意義。

(2)嘉慶年間記錄澳門總督檔案。澳門總督,檔文稱總兵官。這一類檔案共10件。僅舉一例,如FO233/189《嘉慶六年十月十五日英吉利喕呀嘑大將軍唩唻士類致澳門總督便鐸函》:

喕呀嘑大將軍唩唻士類書與瑪羔城總兵官知府大老爺講明事:現奉我英吉利國諭內開,照得佛郎西國人見意霸佔小西洋地面澳門城及波爾都雅國在東洋所管各處,隨又奉諭,本任與東洋將軍協同波爾都雅國總兵等官,保護小西洋、瑪羔等處,免被佛郎西強佔。等事。奉此,除將緣由轉飭海上將軍,勉力分派官船辦理外,合備兵丁及各軍器,發來到澳,隨事相幫辦理。今有官船數隻,送兵到澳。該船總兵官與大班、二班領我之命,到瑪羔城總兵官商量,該如何防備,免受仇人之害,同共定奪。至從前先有文書到爾等小西洋總督,係着現來之兵到澳協同保護。等情。今雖未有小西洋總督回書,但恐佛郎西仇人先來侵害,是以早送兵丁到澳,幫助防備。爾等瑪羔總兵不必猜疑,並無外意。尊駕明知,因英吉利國與波爾都雅國十分相好,每事同心辦理。現經將我本國兵丁已送到小西洋相幫,免佛郎西搶佔地方,現有小西洋總督書信云,說我大西洋波爾都雅國與爾英吉利國兩王相好,今又因倚靠爾兵保護之意,我實滿心願意與爾等商量辦理。是以但凡有真信佛郎西來侵害瑪羔,必有文書與尊駕,共海上總兵官及大班商量前來保護。再現有爲保護澳門分派各項之規條已示知喕呀嘑議事廳第二位文官,後來必回明尊駕。可也。

上澳門總兵官知府大老爺台前

唩唻士類拜

嘉慶六年十月十五日

這些檔案均是由原來的英文翻譯成漢文而被保存下來,而這裏面的內容主要反映當時的英國與葡萄牙關於澳門問題的內幕交往,具有極爲重要的意義。

(3)王室大法官眉額帶歷檔案。王室大法官,檔文稱番差。這一類檔案中,提及最多的爲眉額帶歷(Miguel de Arriaga Brum da Silveira),此人爲澳門19世紀初期最著名的專制統治者、王室大法官。關於澳門王室大法官眉額帶歷的檔案在英國國家檔案館中收藏很多,僅以其名爲專題的檔案就達12份,其中涉獵的事實亦爲東波塔檔所不載,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僅舉其一例,如FO1048/9/33《嘉慶十四年十一月初七日西洋國使澳門番差眉額帶歷爲求恩發給銀兩以應急需事》:

爲求恩發給銀兩以應急需事:切眉等呞噠所偹兵船六隻隨師緝捕,前與各憲議立章程,曾蒙恩允給助銀八萬兩,但所偹六船之內原有呞噠向偹巡船一隻,今又偹價銀九千五百員購買小船一隻,其餘四隻均爲僱用,每隻議定租銀一萬兩。因各船主無船發趂營生,留阻一年生意,故於僱船之日,呞噠已將租銀給予。今值在澳尚存船隻陸續開行,呞噠應需洋利支發。時當告乏,且各兵船礮火、彈子等項,呞噠所存無多,現議發船一隻,趕赴呂宋採買,以預後需。勢着懇恩於給助之銀,再行迅發五萬兩。祈於五萬兩之中抽銀八千兩,會託洋商轉交在省之夷人罷列地取回收單,俾眉等得以修書託其買兵船所用火藥彈子等費。至各兵船工食等項,請則陸續發來。特此稟聞,統祈恩典。俾呞噠得銀,應支兵船,有賴霑恩。

切赴南海佐堂申、香山縣主彭、軍民府憲朱

嘉慶十四年十一月初七日稟

此處的“眉”即“眉額帶歷”的省稱。這份檔案載述當時澳葡政府的主導者王室大法官    眉額帶歷率統澳門議事會租用軍艦幫助清政府圍剿海盜張保仔之事,是眉額帶歷爲消滅張保仔調動葡艦參與軍事行動的明證,具有很重要的史料價值。


三、歷屆公班衙駐澳大班與澳門政府及清政府的往來函件

這一類檔案在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漢文檔案中爲數較多。英國東印度公司歷任特選委員會主席即公班衙的首席大班。乾隆二十五年清政府頒佈澳門住冬政策後,大班們均在廣州貿易,而居住地則在澳門。大量檔案反映他們在澳門指揮廣州的貿易,包括給中國政府的信函及中國政府給公班衙的告示。其主要見於FO233/189及FO1048兩個最具代表性的卷宗。

(1)洪任輝(James Flint)案。英國國家檔案館中收藏以洪任輝爲題的檔案共5件。僅舉一例,如FO233/189《乾隆二十七年十月初四日兩廣總督蘇昌、廣東巡撫明山照會 英吉利國王》:

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總督廣東廣西等處地方軍務兼理糧餉仍兼世管佐領蘇、署理廣東巡撫加二級軍功加一級又加職一級明爲照會事:據廣東布政司會同按察司詳稱,照得夷犯洪任輝係英吉利國夷商,向在粵東往來貿易,詎洪任輝不安分守法,希往浙江寧波府開港貿易,勾結內地奸民劉亞匾於乾隆二十四年砌款前赴天津地方呈控。經奉欽差審明覆奏,荷蒙皇上恩恤遠夷,止將奸民劉亞匾正法示衆,其洪任輝一犯,僅令於澳門圈禁三年,茲自乾隆二十四年十月十七日發交澳門同知圈禁起,連閏計至本年九月日滿。奉憲預期奏請釋逐回國,欽奉恩旨俞允,遵經行委該地文武於本年九月十七日將該夷犯洪任輝釋禁,押交該國夷商大班必召收管,俟有該國首先開行之船,即令帶領回國。外惟查洪任輝滋事妄行,幸荷天朝格外寬恤,僅予圈禁,又復如期恩釋於申明國法之中,示以涵容並包之量。不特該犯洪任輝身被殊恩,當思涕零感激,即該國衆商共沐恩波,亦宜踴躍向化。茲當發遣洪任輝回國之時,理合詳請行文該國王遵照,將洪任輝飭發收官約束,毋任再行潛入內地滋事,致干大法,等由。到本部堂、本部院。據此合就照知,爲此照會該國王,即便遵照將洪任輝飭發收管約束,毋任再行潛入內地滋事,並飭嗣後凡屬來粵貿易商梢,當思天朝柔遠深仁,益加恭謹,守分營生,毋得滋事妄行,致罹國法,可也。須至照會者。

右照英吉利國王

乾隆二十七年十月初肆日

洪任輝,又作洪任輝、洪任,英國東印度公司商人。1736年來華,受僱於東印度公司,後學習中文,1746年成爲東印度公司的翻譯,1753年擔任廣州商館中文教師,乾隆二十年成爲東印度公司廣州四個管理會之一的管理委員,並擔任“霍爾德內斯伯爵號”(Earl of Holderness)三班,前往寧波貿易,乾隆二十一年擔任“格里芬號”(Griffin)二班,乾隆二十二年“翁斯洛號”(Onslow)擔任二班,前往寧波貿易。乾隆二十三年,東印度公司在廣州成立統一的管理委員會,洪任輝擔任九班。乾隆二十四年,洪任輝再次率英船前往寧波貿易,並駕船駛至天津,從而引發著名的“洪任輝事件”;同年十一月十九日,被清政府下令拘禁,囚禁於香山前山寨,直到乾隆二十七年釋放。洪任輝案是清代中西貿易史上的最爲重要的事件,也是清代中英貿易的轉折點,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的5件洪任輝檔案可以彌補清代其他文獻所記錄此事之缺,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2)啵啷(Henry Brown)居澳統攝英商廣東貿易事務。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以啵啷爲名的檔案共11件,僅舉一例,如FO233/189《乾隆六十年四月初一日兩廣總督覺羅長麟批覆英吉利大班波朗稟文》。啵啷,又作波朗,即亨利·波朗,英國商人。1770年來廣州、澳門貿易,後擔任廣州商館書記、三班,1785年接任大班,1789年1月回國,1792年再次來廣州,擔任廣州商館大班,至1795年回國,1810年第三次擔任廣州商館大班,1811年3月回國。這是兩廣總督覺羅長麟批覆第二次擔任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啵啷回國前所稟請的批文,詳細記錄了英國商人向廣東政府提出的11件請求和廣東政府的回覆。這份文件是乾隆以前英商在廣州、澳門貿易所出現的種種問題的匯總,清方和英方對上述問題均有不同的認識和立場,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其中很多細節問題都是以往文獻中沒有提到過的,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應該深入研究。

(3)哆啉呅(James Drummond)居澳統攝英商廣東貿易事務。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以哆啉呅爲名的檔案共13件,僅舉一例,如FO233/189《嘉慶七年三月十六日英吉利國大班哆啉呅、二班必治、三班士咟上兩廣總督覺羅長麟、廣東巡撫瑚圖禮及粵海關監督三義助稟文》:

英吉利國夷商大班哆啉呅、必治、士咟叩請督憲、撫憲、關憲三位大人金安:前月夷本國到有吖喱哯、嗌唎巡船二隻,又到有呷嚀、彎嗱、三臣夷船三隻,均係奉本國差來防護澳門,並照料本國進出口貿易船隻,各務俱陸續收泊零丁、三角洋面,經於船到之時,將情由據實回明大憲。今因夷等聞得澳門有些謠言說,本國巡船意圖佔踞澳門,等語。夷等十分駭異,不得不將實在下情稟明列位大人鍳察。緣外洋各國戰爭多年,尚未和息。那佛蘭西國夷人竟將伊本國王殺害,變成無主亂國,連年四出與各國戰鬬。夷等本國王欲救各國,是以連年發兵往各國相幫防護,即如上年大西洋國被佛蘭西國攻打危急,本國王曾發兵三四千名到大西洋所屬之小西洋地方幫同守護,又兩次發兵七八百名到大西洋所屬之打蒙地方幫同守護,又兩次發兵七八百名到大西洋所屬之叼地方,幫同守護三次,地方幸保無虞。皆因本國王與大西洋國王交好一百餘年,真心相護,人所共知,的實。據今年本國因得聞佛蘭西國有意欲發巡船來廣,佔據大西洋夷人所住之澳門。那佛蘭西國人係無主亂夷,又無一人在廣貿易,不受管束,萬一到了澳門,難保不滋擾虎門等處。夷等本國貿易船隻勢難來廣貿易,上年十二月本國港腳孟丫虖地方將軍官奉了本國王的信息,遵即星飛,先着巡船並差夷船趕緊來廣防護,一面札知大西洋所屬之小西洋,着其隨後趕信與伊所屬之住澳門夷人知道。本國巡船到日,兵總即先到澳門親交本國孟丫虖將軍官的信,並將情由通知澳門夷人後,夷哆啉呅到澳,會同兵總二人親到澳門兵頭處,細述奉本國王命撥兵來澳幫同守護各緣由。嗣據澳門夷人覆稱,未接伊國上司照會,不便應允,等語。所稱原屬有理,自應聽從其便。但夷等察看澳門夷人兵力寡弱,恐有踈虞,故此又會同巡船兵總具札與澳門兵頭等,內稱爾澳門如需用大小砲及彈子、火藥、鎗刀、器械,不拘多寡,可向巡船取用,以偹防範。或需用夷目教演火器,亦任從到巡船撥人教演。

又據澳門夷人覆稱,並無需用之,等語。夷巡船兵總二人衹得仍回巡船上守護,並無容留夷兵一名在澳,夷哆啉呅亦即日請照回省。夷等伏思本國祖家及港腳夷船遞年共有數十隻來廣貿易,荷沐天朝大皇帝深恩,又蒙列位大人優加體恤,得以買賣日隆,獲利豐厚,合國人萬分感激,何敢稍生事端。又兼明知澳門係天朝地界,夷等在廣貿易多年,深知法令,焉敢意圖佔踞,自取大罪。即如夷到澳門商議撥兵,幫同守護,如果澳夷應允,夷等亦必須會同澳夷稟明列位大人,奉到批准,方敢撥兵上澳防護,豈敢擅自委兵上澳,冀圖佔踞不法。等情。今夷等凛遵列位大人傳諭,不許夷兵一人上澳,所有巡船人等,衹許在洋面巡船上彈壓防護,並照料本國貿易船隻進出口各務。夷等保結得巡船人等不敢絲毫滋事,理合將夷等實在下情詳細稟明,總求列位大人恩鍳,並乞預行防範。俾本國來廣貿易夷船,免致踈虞,遠夷賴安,就感激不淺了。

英吉利國一千八百零二年四月十七日

即嘉慶七年三月十六日稟

哆啉呅,又作氹啉呅、氹林文,即詹姆斯·多林文,英國東印度公司商人。18世紀80年代來廣州、澳門貿易,1787年至1794年任東印度公司駐廣州特選委員會書記,1795年辭職,1800年成爲三班,1801年11月至1807年任東印度公司廣州商館首席大班,1807年回國。這份檔案是哆啉呅1801年擔任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後給兩廣總督覺羅長麟等稟報嘉慶七年英國五艘兵船爲防護澳門進泊廣東零丁、三角等洋面事,所載內容不見於其他文獻,對於瞭解嘉慶七年英軍侵澳一事具有很重要的意義。

(4)喇佛(John William Roberts)居澳統攝英商廣東貿易事務。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以喇佛爲名的檔案共64件,僅舉一例,如FO233/189《嘉慶十二年二月英吉利大班剌佛等上兩廣總督吳熊光等稟文及吳熊光批文》:

英吉利國公班衙大班等稟上總督、撫院、闗部大人台前:切我等現承洋商奉列位大憲大人查察,正月十八日唐人與夷梢嘈集一節,我等已經盡力細查,衹得盡情上訴。是日,夷梢在新荳欄街與唐人嘈集而起緣,歷來上省闗糧每每在新荳欄街採買,零星什物洋酒各項,間有遺失身上物件,因此不免嘈集,我等與洋商難以禁。是日,本船主與伙長已經禁夷梢勿爲嘈集,在後多衆唐人亂將磚石打入行內,打傷夷梢數人,是以兩相嘈集。此時船主等十分望有官府出來禁止此事,保護夷梢。此時並無官府相禁,無奈何,夷梢自己保護自己。現奉禁吩咐各船主不使夷梢上省闗糧。試思萬里而來,今不能離船上省,得寸步之寬,亦屬無可如何,勉爲禁止。是日多人共見,今衹㩀八歲童子說他親人被夷梢打傷一面之詞,設此時投知保商、通事,經明地保驗明,或能立即証出犯人。後說回家死,似難確實。望大人公平明察,免累外國良人。況唐人與夷梢兩兩混集相打,實難查出何人打傷,何由証出犯人?我等不願抗違法律,衹願公平辦理。現在三位船主已經盡力細查,查不得出誰是犯人,萬不能聽人吩咐,亂將良人指爲兇手。若爲此冤枉之事,我等回國,必要抵命。現在行商出賞格花紅找尋,但若獲得兇手,立即送辦。思我等英吉利國公班衙百數年來廣貿易,並無一次失信,伏望大人聽信我等稟訴。現在英吉利國公司各船禁止不能落貨,我等十分憂慮。如大人不准巴厘臣之船下貨,我無奈將此船暫住,求大人施恩,准各船一體落貨,免致悞公司事務。爲此求乞大人台前,依准施行。

英吉利大班剌佛、罷藍臣、吥喱具稟

英吉利一千八百零七年 月 日

嘉慶十二年 月 日

批:查廖亞登被傷身死,業據地方官訊明,實係夷人毆傷致斃,已有証據。該大班何得以生時未曾報驗,即思庇護兇夷,不交審辦。現在祖家各船因此不准下貨,若再遷延觀望,必致自悞回帆風汛,而兇夷仍然不能漏網。該商務要愷切開導,毋任執迷不悟。所稟多派司事,重出賞格跴綫,固屬購求兇夷之法。苐不如該大班及早查明交出,尤見恭順至誠,即本闗部同兩院俱當格外優待。切勿有心狥縱,致干重咎,急宜猛省。

剌佛(1775—1813),又作羅伯賜、囉㕷士、喇佛、喇咈、剌法、囉得·美未利、羅巴士生,即剌佛,英國東印度公司商人。1793年隨波郎來澳,並被指派學習中文,1804年至1806年擔任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三班,1807年至1810年任大班,與土生葡人雷格娜·達·維森西亞(Reginal da Vicência)結婚,並在澳居住,1811年2月10日回國,1812年9月擔任廣州商館二班,1813年11月23日在澳門去世,葬於澳門白鴿巢花園內。其英文名爲John William Roberts。這份檔案就發生在1807年他首次出任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之後。該檔案記錄了當年在廣州十三行街區新荳蘭街所發生的英國水手打死華人廖亞登案的經過,而剌佛作爲該案的調查人進行調查,但廣東政府認爲剌佛包庇兇犯,遷延觀望,要求剌佛迅速查明事件,交出兇犯。此事細節多爲其他檔案所無,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5)益花臣(John Fullarton Elphinstone)居澳統攝英商廣東貿易事務。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以益花臣爲題的檔案共55件。如FO1048/14/80《嘉慶十九年九月二十二日英國大班益花臣等爲訴明事》:

英吉利國奉公班衙命來廣統攝貿易事務益花臣等爲訴明事:

一、萬國相交,莫善於禮,惟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者,此乃聖賢之大道也。據向來大班益花臣等無非盡力誠心各事,對大清國各憲現出一個敬重禮貌之意,或送些須禮物,或呈恭賀稟帖,或自上衙門請安,或送大人行此,皆出乎一個禮字而已。但送些須禮需要人帶至,呈賀稟需要人寫,上衙門請安,需要通事人。在我英吉利人原想中國乃文雅知禮的,倘有人以禮來,必要以禮相待。有人將些須禮物送來,若不肯收留,還要送回,那有擲還之無禮的話。有禮不要,指着人稱蠻夷等說。或有通事到大班言事,不要指他稱爲奸民勾串,等語。未有同好人勾串之理,明係指着大班言他謀反滋事,如是冤枉,人心服不服哉?自然無洋貨到粵,與貴國不相干,我們亦無內地貨物,有甚麽大緊要?果然大皇帝聖主恩典柔遠人,有無貿易之至意,惟在廣東受絨授茶,有甚麽大恩?其茶不係送給我們,都係公平交易得來的。至曾經被獲通事衹係請大人以禮詞批明,不是因帶我們禮物,並不是因服役我們船主而辨他,我心方喜足。此有甚麽出乎情理之外?

一、現稟明以米利堅小兵船掠過我們貨物,並其掠過我們英吉利人,皆裝載帶進黃埔,此乃確實。請大人查出,不許在內地發賣其貨,又致不仍算大班等以假詞而稟也。

一、現以糧各物供其米利堅小兵船,但與我們巡船不准買辦,又要放砲攻擊,係何意見?請大人明說觧,或係因爲一下生氣。

一、現有諭,不准民人照常在本行服役做工,雖無別事,必因這無辜之事治刑,但如此辦貿易,斷做不來。請大人批明,以民人與我們做工,並非屬有罪之事。

一、近來大憲不肯收我們稟帖,請大人應以將來不要如此。

一、大班等曾遣世襲男斯當東上省,准他自主商量辦事,請大人委員有權商妥也。

嘉慶十九年九月二十二日

益花臣,又作嗌花臣,又作押化臣、而分臣、婢化臣,英國商人,1807年來廣州、澳門貿易,同時出任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四班,1810年升任二班,1811年至1815年擔任駐廣州商館大班,1816年1月回國。其英文名爲John Fullarton Elphinstone。這是益花臣擔任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後向清政府上訴的稟文,要求清政府各級官員對於英國商人來粵貿易要以禮相待,並要求公平貿易,其中特別談到了美國兵船掠奪英國商船貨物和劫奪英國商人,並將這些商人帶進了黃埔,而廣東政府衹給美國兵船供給米糧,而不准英國巡船買辦,還發炮攻擊英國兵船,並就此等事情提出質疑。這也是其他中西文檔案未提及之事,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6)覔加府(Theophilus John Metcalfe)居澳統攝英商廣東貿易事務。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以覔加府爲題的檔案共40件,僅舉一例,如FO1048/17/32《嘉慶二十二年咭唎大班覔加府等上兩廣總督蔣攸銛稟文》:

英吉利國公班衙命在粵統理本國貿易務男爵覔加府等稟兩廣總督兼署粵海關印務大人:……又有一事求大人施恩照應些,爲免不測之害。在我印度國俗所稱港腳地方,老爺們適身患,被醫夫勸出外洋一會,沾其海氣,或有效可治其病。故此,有時本國老爺們帶己太太家眷搭便船出洋,來澳駐兩三個月,待船開行時,復下船回去。又有從印度地方搭船回本國,經粵不坐船進黃埔,暫且寓澳之人客,此皆並非仁制所要止也。伊坐港腳船到澳,不夾帶貨物,上岸時在稅館納些規銀,理可也。惟近來數年,在澳關口稅役與挑夫等僱了一群小人,吵鬧粗作,或截門口,或進行內,行強勒索,或五六七十員不等。遠客回去,亦要如此。倘本國人不依,則強盜一般,要動棍使刀,人情難堪。於嘉慶二十一年六月間,本公司內一位帶太太同坐船,其船進黃埔時,太太則要上澳歇寓。時本公司主事大班在岸接之,送太太坐轎子,當下有一群稅館役等,手拿棍刀圍着轎子不許走,又把刀扁向大班亂打,又以刀銳伸出刺向大班面,欺負之極。如是無奈,攜太太下轎子步行到寓所。當時經通知地方官,惟總不見究辦。將近我印度地方各船陸續可至,誠恐或再有照上年六月之事,必致有險與性命。蓋人被迫急,安知將行何耶?且此刻訴明,懇求大人明鑒作主,令下在澳稅館人內與挑夫等不許凌辱、欺負,強阻本國各位客人,則感大人公恩兩全不淺矣。倘將來仍有照前致使出不測之害,則與我無干。特此謹稟赴大人台前察奪施行。

嘉慶二十二年四月初一日

覔加府又作覓加府、吻喼府、覔加富、覓急、美基,即梅特卡夫爵士,英國東印度公司商人,1805年偕夫人來到澳門,1814年時任東印度公司廣州商館書記,1815年任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三班,1816年升任二班,同年6月阿美士德使團抵達廣東時,大班斯當東擔任使團副使,並隨使團進京,遂由覔加府擔任代理大班。1817年至1819年擔任廣州商館大班,1819年11月20日因病回國。其英文名爲Theophilus John Metcalfe。這份檔案是覔加府於嘉慶二十二年出任大班後寫給兩廣總督兼署粵海關監督蔣攸銛的稟文,他代表英國公班衙就英國商人和港腳商人偕夫人來粵貿易時商人進黃埔而夫人則要下澳居住且不許坐轎表示不滿。此事引發了中英雙方糾紛,覔加府提出稟求,希望澳門稅館之人不要欺凌、強阻外國客商。此檔案亦爲獨家所見,其細節很能說明問題,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

(7)咸臣(James Brabazson Urmston)居澳統攝英商廣東貿易事務。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以咸臣爲題的檔案共40件,僅舉一例,如FO1048/21/22《道光元年十二月初四日英吉利大班咸臣等上兩廣總督阮元稟文》:

英吉利國公班衙特派駐粵經理本國貿易主事咸臣等稟兩廣總督大人:敬稟者,於本年十二月初四日晚間,有屬在澳門本公司一人名丹馬斯,步行出紅荳灣處,對望夏村爲納涼,安靖行走。時有四個漢人到面前,似要過走,惟忽有其四人之一,從背後將該遠客揪打到地,其另三人亦皆相助該小賊,將遠客塞口以長刀屢打傷腳脛前面之骨,又打傷右手,然後手臂,又將沙摩著其眼睛,遂奪盜該人之銀時辰表,連一個圖章。此後其四個漢人走去了,遺該英國遠客在地。後他畧起□瓜至一個茅舍,有人擡之回寓所。在他的左脛有五條傷,在其右脛有六傷,其腳手俱腫起。且本公司醫夫驗傷,云恐傷骨,則醫之有日常也。該四個人穿的衣爲藍布,該處離關閘不多遠,想其四個人若不屬在新廟之委員,即跑進關閘入內地。余等無不知各國各地人好歹不齊,不能盡免小賊,或傷殺搶物,但本應稟大人知云云。

道光元年十二月初四日

咸臣,又作咸臣、務生結,即詹姆斯·布拉巴松·奧姆斯通,英國商人。咸臣於1812年來廣州、澳門貿易,時擔任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職員,負責茶葉過秤,並偕夫人居澳,生有一男孩。於1816年8月9日至1818年出任三班,1819年升任二班,同年11月20日升任大班,1824年5月被封爲爵士,1826年11月退休回國。其英文名爲James Brabazson Urmston。這是咸臣出任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後寫給兩廣總督阮元的稟文,主要談到道光元年十二月初四日晚,英國東印度公司澳門行商人丹馬斯在澳門望廈村紅荳灣處散步,遭到四個漢人打劫,搶走鐘錶及圖章,並將丹馬斯手腳打傷。丹馬斯,即彼得·湯姆斯(Peter Perring Thomas),1813年來澳,爲英國東印度公司澳門印刷廠僱用的印刷工人,前後花了八年多時間印刷馬禮遜的《華英字典》。丹馬斯在澳被毆遭搶事件在西文資料中有詳細記錄,但中文記錄則僅見此一家,而且中文檔案的細節公佈比西文資料更爲詳盡,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

(8)部樓頓(Willam Henry Chichele Plowden)居澳統攝英商廣東貿易事務。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以部樓頓爲題的檔案共50件,僅舉一例,如FO1048/28/29《道光八年六月十三日英國大班部樓頓等上兩廣總督李鴻賓稟文》:

英吉利國大班等爲訴明冤屈,近來十幾年澳門南灣關口老將與內挑夫人等最爲惹事,欺負遠客,強索銀兩等弊。英等屢次稟明上憲,蒙諭申飭,令該人略更改,但過些時,古智復發,仍照舊妄爲強索,皆大憲不明定章程所致。即如前任督憲百於嘉慶十五年十月十六日出諭,嚴禁腳夫欺凌遠客,倘恃蠻勒索等諭。惟舊年十二月間,伊兩次強進遠客駐家眷之歇館,恃蠻勒索銀兩,該客一名呌基蘭地,一名呌機兒,是事粵人所共知。基蘭地自被挑夫用竹大樤打傷手臂,行內工人亦被面上割開重傷機兒,英國官員姊妹害病,被挑夫圍着館門喧嘩要強進,大嚇一驚,病上加病。照是強作,近年屢屢有之。或稟地方官,衹奉口諭粉飾,而無何認真辦理。至南灣關口老將,伊訛詐無厭,倘不遂,即使兇,用刀鎗等械向打。即如舊年八月之間,英國公司班上馬治平等上三板時,下以衣箱食物並貨物被老將要銀四五十圓之多,因不遂,就毆打艇人,吵鬧留難,及將遠客馬治平本身向毆。又舊年十一、十二月間,伊訛詐英國遠客害病之文官,名呌林瀉,於下船、上船兩次至一百九十員之多。又十二月間,大班嬰孩同文官呌夏林頓等上船時,伊訛詐銀五十四員。又十二月間,本公司主事班上馬治平等出口時,經在省納稅之箱子等物,伊在澳再留難訛詐銀十四員,其挑夫亦索十四員。如此在數月之間,屢次受老將、挑夫之恃強欺負,勒索銀兩,甚似國無法之勢。倘大憲不肯明定章程,則不知將來強作到何底而止。是爲訴明冤屈,不止上年有,乃向來多年有,故經特稟制憲,請明定規禮,以免將來之患。

道光八年六月十三日訴

督憲百諭鈔附於左

部樓頓,又作扣簍頓、步婁頓、甫婁但,英國東印度公司商人。1807年來澳貿易,1810年至1814年任東印度公司書記,1815年去聖赫勒拿島養病,1818年偕夫人從英國返回,1822年擔任四班,1825年至1826年擔任三班,1826年至1827年任二班,1827年至1829年任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1830年1月回國,1832年8月至1833年底再任廣州商館大班,也是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的最後一任大班。其英文名爲Willam Henry Chichele Plowden。這是部樓頓第二次出任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時寫給澳門同知郭際清的申訴函,對近十幾年來澳門南灣稅館關口的守關兵役(檔文稱老將)和挑夫欺負外國商人、敲詐勒索銀兩,多次打傷英國商人如基蘭地(George Kennedy)、機兒(Peter Key)、林瀉(Hugh Hamilton Lindsay),甚至前任英國大班馬治平(Charles Marjoribanks)也被他們毆打並勒索銀元四五十元之多。部樓頓就這一系列嚴重事件請求澳門同知郭際清轉稟兩廣總督,並提出控訴。這一系列事件不見於其他中西文檔案文獻記錄,對研究澳門中國海關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四、廣州十三行行商與歐洲商人的信件往來檔案

在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檔案中,廣州十三行行商與歐洲商人的信件往來應是最大部分收錄,總計廣東十三行行商與英國商人之間的往來文書近600件,其中大量爲廣州十三行行商與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的往來信函,不僅涉及商人群體的狀況、外國商船往來情形、貨物銷售與訂購、夷欠追討等商業問題,還包括爲數甚多的英方與清政府關於規章制度的交涉、中英司法案件調查情況等多方面的內容,很好地反映了廣州十三行行商在清代中外關係史中的角色與作用。此類檔案數量之豐富,涉及內容之龐雜,可謂是英國國家檔案館藏清代粵澳漢文檔案最爲重要的寶藏。以下便對部分重要檔案文獻,略述一二。

(1)關於廣州十三行行商與各國商人的交易、賒借、貨物清單等商業記錄。英國國家檔案館藏清代粵澳漢文檔案記錄了大量的廣州十三行行商與各國商人之間的商業貿易活動,其內容涵蓋面甚廣,涉及英國、法國、荷蘭、西班牙、瑞典、丹麥、美國、德國、瑞士等歐美國家,其中廣州十三行行商與歐洲商人的信件往來不僅反映了雙方所進行的各種商品的經濟交往,而且蘊含十分重要的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內容,如望遠鏡、自鳴鐘等西方科技商品的傳入,甚至包括美洲煙草、咖啡、巧克力等消費品的傳入。如FO1048/12/30《嘉慶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廣州麗泉行行商潘崑水官致英國大班益花臣等函》稱:“至三月十九日,尊買辦即熙官下澳,弟寄去咖啡哣一包,重二十四觔,又肉脯壹小甕,送上仁兄查收,諒已帶到。”再如FO1048/12/67《嘉慶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廣州東裕行行商謝鰲觀致英國大班益花臣函》云:“今大人着衆行商辦萬壽年燈吉祥貢,要鐘錶、千里鏡等項,立等辦進京。即向廣利、怡和問取鐘錶,伊二行回說:因本行欠未士生銀兩,是以未士生不肯交出鐘錶,致未取得之話。……後經承同廣利、怡和共議寫一單式,着弟照寫。弟見大人如此緊迫,若不照式寫此單,他兩行斷不往取鐘錶,有悮貢物,大人又斷不肯依。無奈衹得允從照式寫一單交兩行收去,方可得到萬益處取鐘錶。”

反映最多的還是夷欠問題。僅舉一例,如FO1048/32/27《道光十二年閏九月初六日廣州行商伍受昌等十二家致英國大班部樓頓等函》:

敬達者,福隆行拖欠各國真地文銀兩,前已奉大憲將該行家產查封,照例辦理,所有夷欠着分六年攤還。今福隆行夷欠,弟等已還過四限現銀,其五限銀兩年底亦將歸款清還。惟是美士顛地所住之寶順夷館一間,從前係福隆行手租與住者,今此館歸公所已經五載,遞年租銀全未交收。弟等向問,尚以福隆欠伊銀兩息銀推儻。查向例如有倒行少欠夷賬,均自查封家產之日止截算利息,歷皆一律辦理,非獨於美士顛地一人別有偏枯。即如美士渣典所住之義和夷館,亦係東生行手租與住者,東生行原欠美士渣典銀六萬五千元,遞年將租抵息。迨東生行既倒之後,美士渣典即照例截止利息,將義和夷館交回公所,其東生行所欠伊銀六萬五千元,亦歸弟等議分三限攤還。自道光十一年十二月頭期還銀二萬三千元,十二年十二月二限還銀二萬一千元,十三年十二月三限還銀二萬一千元。美士渣典亦按弟等每年所還之銀數納租,與弟等十二年納租銀二千三百元,十三年納租銀四千四百元,十四年納租銀六千五百元。如此辦理,甚爲公道。總未有按限收回攤欵,又復住館全不納租之理。今美士顛地偏執己見,藉以福隆行欠伊銀兩息銀爲詞,竟將所住之館租銀連年不交,似於情理未協。弟等因思列位仁兄爲衆真地文之表率,素仰處事公平,故特具函投知。祈列位仁兄將此事秉公處議見覆。是所切禱。耑此佈達。並順候近好。不一。

上美士部樓頓、美士德秘師、美士覃義理、美士美律列位仁兄玉照

弟伍受昌、盧文錦、潘紹光、謝棣華、李應桂、梁承禧、嚴啓祥、潘文濤、馬佐良、潘文海、吳天垣、黃學海仝具

閏九月初六日

廣州行商對巴斯商人的夷欠還引發行商倒閉,萬源行行商沐士方就是因巴斯夷欠而破產,如FO1048/10/70《嘉慶十五年廣州廣利行行商盧茂官等致英國大班剌佛等函》:

本月廿三日得接白頭沙都顛來信,催討萬成行所欠伊銀八千元云云。但查此項銀兩,弟等上年曾呌伊夥伴白頭啞嗛,並沙都顛同到會館詢問,此項銀兩係何項貨價。據啞嗛聲稱,係萬成行與伊等在澳門承受鴉片欠下之項。遂據沐士方則稱,此項鴉片已在澳門將原貨交回,等語。但弟等細查向例,洋商拖欠夷商銀兩,如係正宗交易,貨價經奉奏辦,方能飭着各行照例攤還。至鴉片一項,係奉禁之物,不特貨已交回,即果有少欠,亦復無代還之例,上年已對該夷說知。況上年曾奉督憲委員到會館查訊,沐士方夷欠,着令各夷商具結,此時沙都顛等想係自知。此項違禁物價,並未有到會館具結,經奉將此項扣除,不如追款。迨上年十二月各行代還各夷初限銀兩之時,伊亦並無一言,今何得復行催討?祈煩代爲轉知,此項違禁物價弟等斷難再代攤還可也。此覆。

上未氏大班剌佛、叭喱、罷覽臣、益花臣均照

弟盧茂官、伍浩官、潘崑水官、劉章官、黎六官、李發官、麥蟠官、梁經官、謝鰲官仝具

也有外國商人欠廣州行商者,如FO1048/12/28《嘉慶十七年三月十六日廣州麗泉行行商潘崑水官致英國大班益花臣函》:“至花旗呡喴唎嘓此來,他云前到之船僅有桂貨、竹黃、鼻煙,不上一二萬大員之貨,他餘並無銀項帶來之說,分文並無撥還。呡喴唎嘓欠弟有十一萬大員,已經過期四五年,若要加利照算,亦在十五六萬元。呡喴唎嘓現又赴澳,要將他船赴港腳裝儎貨物,他再上省來,如復無撥還,弟必欲與之計較也。呡喴唎嘓此來未知果否無銀,抑或瞞騙。”夷欠又稱商欠或行欠,是廣州行商欠外國商人的債務。夷欠問題早在康熙末年便已產生,乾隆、嘉慶年間得到進一步的發展,道光間已惡化至影響整個廣州行商體制能否順利運作的重要難題,因此學術界早已對夷欠問題進行過多方面的探討。然而,在外國商人欠廣州行商的債務問題上,卻鮮有細緻論述。外國商人的欠款對行商夷欠問題的發展有什麽樣影響,仍有待深入研究。在檔案中有關十三行行商夷欠問題表現較多,佐佐木正哉的《鴉片戰爭前中英交涉文書》也收錄英國國家檔案館部分行商商欠檔案,但佐佐木正哉僅收錄其中很小一部分,大部分重要夷欠檔案並未涉及。廣州十三行行商與歐洲商人的信件往來檔案中關於中西雙方的商業記錄爲數甚巨,夷欠問題僅僅是其中一小部分。這些信件往來對於研究中外經濟史有着極爲重要的史料價值。

(2)廣州十三行行商在傳遞清政府規章制度及公文信息中的作用。廣州十三行行商是清代時期具有“官”“私”兩種性質的特殊商人群體,其作爲清政府與外國商人的溝通媒介,具有上傳下達、協調溝通的功能。廣州十三行行商與歐洲商人的信件往來檔案非常明確地體現了行商這一職能。如FO233/189《嘉慶六年廣州東生行行商劉章官致英吉利大班未氏合函並附船鈔例》中東生行劉章官爲英國大班理查德·霍爾轉抄了當年船鈔稅額的重要信息;如FO233/189《嘉慶六年四月二十七日廣州同文行行商潘啓官等致英吉利大班未氏哈函》,同文行潘啓官爲清政府對該年先後抵達剌梨船和則船兩船進行調查和跟蹤;如FO1048/17/70《嘉慶二十二年六月十五日廣州麗泉行行商潘長耀致英國大班覔加府函》:“前米利堅國在雞頸洋之案,現將兇犯正法五名矣。怡和行奉制台大人罰捐項十六萬兩,嗣後潘四爺議要廣利、同孚、東生、麗泉、天寶此五行各出銀五千兩,弟不肯出五千兩,衹肯照同泰、東裕、西成、福隆、萬源等每行各出銀肆千兩,其餘是怡和行包尾,湊足十六萬兩。及後制台要怡和、同孚、廣利、東生四行出名公捐,衹要怡和自己出銀十六萬兩,其怡和以下十家分毫均不用捐出。”外國人在廣東犯命案,洋商要承擔非常重要的責任,除了要求對方交出兇手外,還有負責賠款,有時候賠款十分巨大,甚至導致行商破產。一般而言,清政府對外國來華商人群體的瞭解往往來自於廣州十三行行商的調查與匯報,如有外國商船前來廣州、澳門貿易,清政府便常常要求行商對商船到來的日期、目的、開行回國等信息進行調查並作上報。此份檔案很好地反映了行商的這一職能。廣州十三行行商爲獲取外國船隻信息,向外國商人寄出大量的調查信函,這對於瞭解外國商船來華情形,深化中西貿易史的研究,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3)買辦、通事群體的參與。如FO1048/10/72《嘉慶十五年華人通事李懷遠致英國大班剌佛函》:

啓者月朔得接來信,爲亞成一事,斯時即欲用力,以無負鈞命。始以爲南海縣處尚易調停,俟事畢,速即走。聞候細查,始知督憲諭飭布、按二司委員協同南海縣主嚴審,務要究出亞成於何年做沙文?如何受夷人所託,私入會隆行,暗地充商?得夷人貲本若干?如何膽敢私設盛記字號發各茶客七十餘號包裝?種種不法,徹底跟究。現將亞成審了十餘堂,掌責夾拶,尚未照供。又聞督憲於初十日移文關憲,要封亞成所定之茶,及要奏辦會隆、達成二行,等諭。似此,雖竭盡心血,亦無所施,其力負託之咎奚辭?唯祈高明原諒也。再者,此事千祈慎密,不可說是弟通知。近日稽查甚緊,即行友亦尋端陷害。如有疎漏,則弟必遭害矣。切囑切囑,耑此並候近好。不一。

剌佛味士大班照

弟名心泐

華人通事李懷遠(Ayou),又名李永達、李耀、亞耀,名心或爲其字,廣東南海人,諳曉夷語,嘉慶九年受僱於英商厘臣頓(John Livingston),1814年10月,李懷遠被南海縣抓捕。當時在英國商館的馬禮遜爲他進行了申訴,公班衙的大班也出面爲其求情。最初是以他信仰天主教入罪,但他後來表示,他信仰的是祖宗的宗教,並願意跨越十字架來證明自己非教徒,但最終還是以他勾結外國人並向外國商人挪借銀兩的罪名判處流放伊犁。這份檔案是通事李懷遠因罪入獄後,其在獄中請求英國東印度公司駐廣州商館大班剌佛爲之周旋以解其牢獄之災的委托。李懷遠案與嘉慶中後期期商業權勢競爭有着密切的關係,是中英雙方商業矛盾的爆發點。買辦和通事作爲中西貿易中的重要一環,這一類關於他們的信件往來,可以對貿易群體中的底層人物進行更爲全面的解讀和審視,對於社會史而言是彌足珍貴的史料。

(4)關於廣州十三行行商的興衰流變。許地山校錄的《達衷集:鴉片戰爭前中英交渉史料》所收錄的廣州十三行檔案,全部見於這一卷宗中,但許氏檔案則來源於英國牛津大學博德林圖書館所藏之第二冊“十三行與洋商大班往來文書”。這是最早的對廣州十三行行商的部分介紹。由於許地山所錄的文書很多爲殘缺檔,且許氏早年所錄檔案存在着很多訛誤,所以基本不能使用。真正對廣州十三行興衰流變進行全面整理研究者,目前僅見梁嘉彬的《廣州十三行考》一書,楊國楨的《洋商與大班:廣東十三行文書初探》一文也有了初步的利用,陳國棟的《清代前期的粵海關與十三行》及范岱克的一系列關於早期十三行行商的研究,也對十三行的興衰流變作了非常有價值的探索,但還有很多檔案並沒有被上述先生所利用,亦帶來了一些缺誤。其中特別是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各個時期十三家洋行大量的簽名名錄,十三家行商的各種提法及六行、七行、八行、十行不停地出現等等,都可以進一步對十三行的發展流變進行考證補充。英國國家檔案館收藏有關廣州十三行行商集體署名的檔案很多,這些檔案可以很好地說明廣州十三行行商興衰的變化,其中廣州行商集體署名最早一份檔案是FO233/189《嘉慶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廣州同文行行商潘啓官等致英吉利大班未氏哈等函》,共收錄潘啓官、盧茂官、伍佩官、葉仁官、劉章官、倪榜官、鄭侶官、潘崑水官等八位行商。

據FO233/189《嘉慶十年六月初二日廣州同文行行商潘啓官等致英吉利大班哆啉呅函》收錄潘啓官、盧茂官、伍浩官、劉章官、倪榜官、鄭侣官、潘崑水官、鄧兆祥官、黎六官、周禮官、麥蟠官等十一行,比嘉慶六年減少伍佩官一人,增加鄧兆祥官、黎六官、周禮官、麥蟠官等四人。

據FO1048/7/1《嘉慶十二年八月初五日廣州同文行行商潘啓官等致英吉利大班剌佛等函》收錄潘啓官、伍浩官、劉章官、潘昆水官、鄧兆祥官、黎六官、麥蟠官、周禮官、沐士方官等九人,又較嘉慶十年少了盧茂官、倪榜官、鄭侣官三人,而增加沐士方官一人。

據FO233/189《嘉慶十三年十月十六日廣州十三行行商致英吉利大班剌佛等函》,其落款尾署爲“嘉慶十三年十月十六日十三行冩,行名蓋戳”。

據FO233/189《嘉慶十三年十月廣州十三家行商具稟將英吉利國喇必臣夷船被火焚燒其燒存運貯省城夷館砲位等事及附件》稱:“洋行商人十三家稟爲遵諭稟明事”。

據FO233/189《嘉慶十三年十月至十一月英吉利國東洋海白旗兵船將軍嘟嚧唎聲明及廣州十三行商覆英吉利大班剌佛等函》,其落款尾署爲“洋行十三家公具”。

據FO1048/9/7《嘉慶十四年七月十九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浩官等致英國大班剌佛等函》收錄伍浩官、倪榜官、劉章官、鄭侶官、潘崑水官、李發官、麥蟠官、鄧賢官、黎六官、梁經官、謝鰲官等十一人,較嘉慶十二年減少潘啓官、周禮官、沐士方官等三人,增加倪榜官、鄭侶官、李發官、梁經官、謝鰲官等五人。

據FO233/189《嘉慶十四年八月初一日廣州行商十三家致英吉利大班剌佛等函》,其落款尾署爲“弟十三家仝具”。

據FO1048/9/13《嘉慶十四年八月初六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浩官等致英國大班剌佛等函》收錄伍浩官、盧茂官、倪榜官、劉章官、鄭侶官、潘崑水官、李發官、麥蟠官、鄧賢官、黎六官、梁經官、謝鰲官等十二人,較嘉慶十四年七月增加盧茂官一人。

據FO1048/14/12《嘉慶十九年四月初三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浩官等致英國大班益花臣等函》收錄伍浩官、盧榮官、劉章官、潘崑水官、李發官、麥蟠官、謝梧官、梁經官、關九官等九人,較嘉慶十四年八月減少倪榜官、鄭侶官、鄧賢官、黎六官等四人,增加關九官一人。其中盧榮官取代盧茂官,謝梧官即謝鰲官。

據FO1048/22/76《道光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敦元等致英國大班咸臣等函》收錄伍敦元、劉東、盧棣榮、潘長耀、潘紹光、關成發、李萬源、麥覲廷、梁經國、謝慶泰、黎光遠等十一人,較嘉慶十四年增加潘紹光、黎光遠二人。

據FO1048/28/56《道光八年八月十一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受昌等致英國大班部樓頓等函》收錄伍受昌、盧文錦、劉東、李應桂、潘紹光、謝棣華、梁承禧等七人,較道光二年減少潘長耀、關成發、麥覲廷、黎光遠等四人。

據FO1048/30/10《道光十年三月二十九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受昌等致英國大班盼師等函》收錄伍受昌、盧文錦、劉東、潘紹光、謝棣華、馬佐良、嚴啓祥、李應桂、梁承禧、潘文濤、潘文海等十一人,較道光八年增加馬佐良、嚴啓祥、潘文濤、潘文海等四人。

據FO1048/35/25《道光十五年二月初一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紹榮等致英國大班馬治平函》收錄伍紹榮、潘紹光、盧繼光、謝有仁、梁承禧、容有光、吳天垣、馬佐良、潘文濤、潘文海、易元昌等十一人,較道光十年少了劉東、李應桂、嚴啓祥等三人,增加容有光、吳天垣、易元昌等三人。

據FO682/2462/104《道光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廣州怡和行行商伍紹榮等致英國商人架蘭函》收錄伍紹榮、盧繼光、謝有仁、潘紹光、梁承禧、嚴啓昌、羅福泰、吳天垣、馬佐良、潘文濤、潘文海、易元昌、容有光等十三人,較道光十五年增加嚴啓昌、羅福泰二人,共爲十三家行商。這是廣州十三行史上第一次出現十三家完整行商名的記錄。

以上檔案記錄可以完整地反映在康熙二十四年廣州十三行創建後,歷經雍正和乾隆時期的深刻變化,到乾隆二十五年創辦公行以後,廣州十三行的制度逐漸規範化,但由於乾隆後期的夷欠問題,導致十三行大規模倒閉,而後來的夷欠問題依然嚴重,所以就有了一批行商倒下而另一批行商又設立的現象。通過英國國家檔案館的檔案,可以清楚地看出嘉道年間廣州十三行發展興衰的全過程。在此期間,至少出現過兩次完整的十三行行商的全部記錄,一次在嘉慶十三年十月至嘉慶十四年八月間,另一次則出現在道光十七年之後。學術界對於廣州十三行的有無興衰,雖有過很多研究,但並未有根據英國國家檔案館出現的數百份十三行行商簽名單來驗證廣州十三行不同時期的發展和變化,因而得出一些不符合實際的判斷和結論。

關於十三行的研究,雖然成果很多,而且儼然已成“十三行學”之勢,但實際上有關十三行諸多方面的研究還有很不到位的地方,某些權威人士的說法和結論到目前爲止並沒有得到普遍的認可,分歧很大,爭執很多。因此,挖掘和利用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廣州十三行漢文檔案,對於廣州十三行研究的深入、得出更爲真確的結論,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意義。

綜上所述,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清代粵澳漢文檔案不僅檔案數量龐大,而且內容十分豐富,涉及面也十分廣泛。由於目前澳門歷史研究處在青黃不接的“瓶頸期”,很多問題的研究都無法深入。因此,深入地挖掘、充分地利用英國國家檔案館所藏粵澳漢文檔案,將會對未來澳門歷史研究產生極大的影響。


作者簡介

湯開建,澳門科技大學講座教授;主要從事明清史、澳門史、中外關係史、中國邊疆民族史等研究,代表作有《澳門開埠初期史研究》《天朝異化之角——16—19世紀西洋文明在澳門》《大航海時代與澳門——中日朝越四國澳門漢文文獻檔案彙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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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學”是以文獻檔案、文化遺產為基礎,以歷史文化和現實生活為對象,探尋和建構澳門文化價值和知識體系的綜合性、國際性學科,致力闡釋澳門歷史文化、社會形態在中西文化交流背景下所形成的知識體系、發展模式及其對人類文明互鑒的意義和價值。

《澳門學》(國際刊號,澳門出版,半年刊)由澳門科技大學澳門學研究中心主辦,林廣志主編,是以研究澳門歷史文化和中外文化交流為宗旨的學術雜誌。該雜誌既是澳門學研究成果發表的國際平臺,也是培養澳門學青年學者的青蔥園地,更是澳門學學術共同體的心靈家園。其欄目“文明大視野”開展以澳門爲樣態的關於中外文化互動相生乃至人類文明互動發展的討論;“澳門史新論”鼓勵基於新理論、新方法、新材料的原創研究成果;“專題研究”秉承回歸以來學界注重專題史拓展的傳統,定期對某一專題進行縱深研究和集中呈現;“澳門學學人”則是學術史研究,評述和致敬長期以來從事澳門學研究的知名學者。






創刊詞

加強澳門歷史研究 服務澳門發展繁榮(高翔)

研究澳門歷史與編撰《澳門通史》(吳志良)

 

文明大視野

島嶼學何以可能——以宋明之際浙閩粵島嶼史為例(普塔克 撰  王洋 譯)

“雙視野人”與民族覺醒——以香山人在澳門、香港和上海的實踐為例(熊月之)

 

澳門史新論

又一座研究清代澳門歷史的資料寶庫——英國國家檔案館藏清代粵澳漢文檔案述評(湯開建)

澳門議事會的成立及其早期運作(博克塞 撰  趙殿紅 譯)

亞洲革命浪潮中的澳門——東南亞反殖民民族主義者的避難地傑弗里·C. 岡恩 撰  項方 譯)

小橫琴:中外文地名考釋及其歷史地位(金國平)

澳門路環島村落建置與客家民系遷入考析(黃文輝)

 

防疫史研究

瘟疫對近代澳門社會經濟的衝擊及其疫後恢復(趙新良)

近代澳門的疫情信息傳播及其防治效應——以1894-1895年鼠疫防治為中心(何寧宇)

清末民初澳門的瘟疫防控與城市發展(張中鵬)

19-20世紀澳門霍亂的流行與防治(文德泉 撰  楊楚喬 譯)

1895年澳門流行病腺鼠疫報告(高斯華 撰  田一言 譯)

 

澳門學學人

黃漢強與澳門學(楊開荊)

 

編者的話

澳門學:歷史闡述與現實關懷(林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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